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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喝水。”马车前面坐着的女仆掀开厚厚的帘子,对我说。
我定睛一看,眼前的女子身穿一身熟褐色的衣裙,蓝色的眸子分外显眼。“芸萱姐姐?你是芸萱姐姐?”
“是啊,小姐。夫人不放心别的侍女,特意叫我跟着您。”
芸萱是母亲的贴身侍婢武嬷嬷的女儿,武嬷嬷年轻的时候因鸦片战乱,流离失所,又被西洋人玷污了身子,待到遇见母亲的时候,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
母亲菩萨心肠,那时候府里还没有这么些姨太太,所以母亲便做主将武嬷嬷接了回来,这武嬷嬷在府里一陪母亲便是二十年。
武芸萱二十岁出头,由于继承着洋人一半的血统,所以眼眶深陷,鼻梁高挑,最特别的就是那一双湖蓝般深邃的眸子,虽与中原女子的容貌不近相同,但细细品来,却别有一番韵味。芸萱在府里一直照顾母亲的饮食起居,虽是母亲的仆人,也是母亲的亲人。芸萱不过大我几岁,幼年,也时长带着我与海子做稻草人,做纸鸢。
我握着芸萱的手,“此去经年,路途遥远,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重返故土,希望你我能够互相扶持怜惜,度过这慢慢深宫的生活。”
“小姐,奴婢只是个侍女,如何配得上小姐的怜惜。”
就在此时,马车车队突然停了下来。
“何事?”我朝着车外问道。
“小姐,走了大半天了,大伙儿也都累了,不如找个地方先去吃些东西吧。”我听着声音觉得甚是耳熟,便拉开车棚的帘子一探究竟,原来是春翠。
春翠是父亲的三房,郭夫人的贴身丫鬟。我的母亲虽为府内的主母,按照规定,主母,主母所出的子嗣,甚至是主母的丫鬟,妾们与之相遇,都要恭敬地称一句“姑娘”。可是无奈母亲失宠多年,而郭姨太又十分的嚣张跋扈,仗着自己娘家在山东做了个小小的县令,更是处处给母亲使脸子看。
母亲生性恬静安稳,也不好与之相争,便也随她而去。可这春翠被郭姨太派遣到我身边作为陪嫁丫鬟,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知道心里有什么盘算。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让小姐如何休息,如何吃饭?”芸萱问道。
“贱婢!我与小姐说话,何时由得你来插嘴。”话闭,春翠扬起手来,只听“啪”的一声,春翠的一巴掌便打到了芸萱的脸上。
“你这是做什么!”我赶忙护着芸萱,质问道。“说到底,我是主。你是婢。我还没说如何责罚芸萱,谁给你的胆子!”
“哎呀,小姐,真是对不住了,您瞧我这记性,我还当这儿是府里呢。是啊,府里飞出个金凤凰来,是要得意一阵子。不过,这是凤凰还是山鸡,还得皇上定夺,您说是不是?”
我看着春翠那股子轻狂的劲头,不由得觉得一阵阵的恶心反胃。郭夫人都已经向母亲示好,这妮子却在我这里作威作福。想我堂堂钮祜禄氏族,出身高贵,却要被一个婢女拜高踩低,岂能容忍。
“春翠,你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就算我无法进宫成为小主,还有亲王,郡王,贝勒,皇子们的挑选。再不济,也能留在京城做一品二品大员的侧室。你若从今以后安分守己,适才以及之前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如果你依旧拿郭姨太那套折磨人的细碎功夫对待我,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我钮祜禄瑞芬的厉害。”
春翠没想到素日里温文尔雅的我会说出如此一片宏论,虽心有不甘,但也暂时压制住了心里的不满。如果她还有那么一点智慧,就应该知道,郭姨太既然要把她安排在我身边,一方面是为了破坏我的封妃之路,另一方面也寓意着春翠已经成为了一枚弃子。如果她够聪明,就应该明白,眼下没有什么比讨好我这个主子,更能保证她未来富贵更重要的了。
“大家也都累了,那便停下脚步稍作休息吧。”我说。
“都停下,都停下了!”春翠招呼着车队。
车夫将马车赶到了一颗大树下,固定好了缰绳。
芸萱从车上跳了下来,走到车棚的后面,从棚下取出了一个板凳,放在了车棚口处。
“小姐,仔细着脚下。”芸萱道。
芸萱伸出手来,我左手扶着她的手,右手提着裙子,便下了马车。仆役和官差们也都放下了手中的兵器和行李,从另一辆马车里取出了铁锅和木架子。
“你们几个,去附近寻些水来,我看不远处有一条河。你们几个,去捡拾柴火生火,你们几个,去把干粮拿出来。”春翠在一旁不停地使唤着这些下人。
“小姐您看,这春翠倒像是主子一样,吆五喝六的。”芸萱有些愤愤不平。
我笑了笑,“既然她想当家作主,便由得她去。有她一路张罗着,反倒是咱们偷得清闲了。”
“也对。那奴婢陪您去那边走走。”春翠挽着我的手,朝着不远处指了指。
我们背对着的,是车队人马,西面是一条小河,而面前的,是一莫约十几米高的峡谷。在我们的脚下和峡谷谷底,长满了花草。我俯下身来,随手采下一把野花,捧在手心里。我嗅了嗅它们的芬芳,虽不似月季,菊花那般气味浓郁,但清淡的味道,就仿佛这山中的精灵一般。
“小姐,您这身葱心绿色的衣服,配这花草真漂亮,就像仙子一样。”芸萱说。
“这世间众人,又有谁见过仙子呢?到是你这一汪湖蓝色的眸子,时常被人误以为仙女下凡。”
“小姐惯会取笑我,我不过是个奴婢。”芸萱腼腆的一笑。
“来,拿着。”我把手捧花递给了芸萱。芸萱接过,细心地捧着。
“恩,好看。”我点了点头。余光中,我似乎看到了悬崖的脚边,生长着一团红色的植物。
“曼莎珠华?”我朝着那群花簇走去,没想到在此绝地,竟然能遇到盛开的如此娇艳的彼岸花。都说彼岸花生长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此处地势险要,不正是它们的乐土?我从怀中掏出了海子送给我的那一株彼岸花来,朝着悬崖边走去。
“小姐,危险!”摆弄着花簇的芸萱抬头一看,此时的我已然跪在了悬崖边,我一只手撑着地面,身子猫着进入了悬崖上方,攥着绒花的左手,去够着那一簇彼岸花。眼见已经够到了一朵,却不曾想,一个不留神,将绒花掉落了下去。
“海子!”我本能的一叫,身子往前一冲,想要去抓住那绒花,却不曾想,身下已经是深渊。
“啊!”随着我的叫声,我整个身子都滚了下去。好在那悬崖有坡度,否则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小姐!”芸萱显然是吓傻了,扔掉了手中的野花,想也没多想,便也随我跳了下来。我俩一前一后翻滚着到了谷底,沿途砂石众多,膈着后背生疼,我在谷底的草甸子上滚了几下,便晕了过去。
不一会儿,芸萱也跟着滚了下来,由于她是奴婢出身,平常粗活累活做得多了,身子骨还算结实些,勉强保留了一些意识,但是毕竟也是身为女子的血肉之躯,从如此之高的地方跌落,怎得受得住呢?芸萱吃力的朝我爬去,她的胳膊肘和脚踝都在跌落的时候受了伤。
“小姐,小姐。”芸萱颤抖的叫着,用手晃动着我的身子,可我早已失去知觉。
“来人呐,救命啊!有没有人啊。”芸萱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而峡谷内回声四起,仿佛无法将声音传到上面。
“这可怎么办!”芸萱心里很是着急,她看着自己与我的衣服,远远望去,早已与这谷底的颜色混为了一体。而随着越来越虚弱的身体,她自己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也会睡去了。
“只能这样了!”芸萱看了看身旁的我,从旁边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头,朝着峡谷中间爬去,她平躺在了地上,用尽全部气力喊了几声“救命”,依旧无人应答。芸萱右手拿起石头,眉头一皱,朝着左手手腕的动脉处割了一下,鲜血顿时就喷了出来。芸萱把血涂在了自己的脸上,衣服上,若是家丁和士兵寻来,看到那一团醒目的鲜血,自然也会寻得我俩的所在,就算他们未曾发觉,车队里的土狗闻到了血腥味,也会兴奋地犬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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