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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揖山一直很受他父亲的喜爱,即便是后来带了情人回来,也没有改变对他的态度,不像夫人和其他两个儿子那样受冷落,”江晓莺道,“所以也许是父子情深吧,前宗主过世后夏揖山就在各方压力之下,以夏语冰是夏氏的血脉为由,毅然决然地收留了她。”
“是这样啊,”柳梦生应道。
“说来,这个夏揖山也一直很受前宗主的器重,自然也是三个兄弟里最得前宗主真传的后辈,天分和实力在年轻人中更是翘楚。若不是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现在的夏氏宗主十有就是他了,”江晓莺道。
“若真是如此,只是收留语冰妹妹的话,也不至于动摇他在族中的地位吧?”柳梦生道。
“唉,这还不是他自己走错路了嘛,”江晓莺叹气道。
“走错路?”柳梦生小声重复了一遍。
“在前宗主还未过世前,新任宗主还未正式决出就发生了征讨玄门逆党的大战,而夏揖山就是这逆党之一,”江晓莺道。
此话一出,柳梦生一愣,却发觉自己师姐也怔住了。
“他是逆党之一!那他怎么还这么大摇大摆地抓别人?”柳梦生这下有些坐不住了,想起之前夏揖山就是把他认作是这玄门逆党之一,看架势还要将他缉拿归案,结果他自己也是逆党啊,这不贼喊抓贼吗?但随即柳梦生又觉得事情不对,若夏揖山自己就在这逆党之列,就算是相貌相似,他又怎么可能会认错自己的同党?还是说夏揖山有意放自己一马。
“这还不是有夏氏的前宗主护着他嘛,”江晓莺想了想道,“可悲的是,夏氏前宗主行了禁术都能侥幸活了下来,结果却在这场动乱中丢了性命。”
柳梦生一愣,本来刚想问这个除了自己的情人外对什么事情都不关心的前宗主,怎么会突然有心思逆着玄门大流护住夏揖山呢?话未出口就听到了这个结果,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其实想想也是,这些被归为玄门逆党的修士,有几人都是各宗各派中的英才翘楚,若真是赶尽杀绝,那对于玄门来讲也都是极大的损失,”江晓莺没有注意到柳梦生的反应,伸了伸腰道,“而且说来可叹的是,当初玄门各路联合禁军单方面地发起声势浩大的讨伐,反而是被列为逆党的那一方无意争斗,退至各处布了阵法隐匿起来。结果这次讨伐之师虽然人多势众,但实则连这些逆党都没见到几个,玄门和禁军各路就已经折损了相当的人员。”
“这些逆党究竟犯了什么事?竟能惹来这等祸事,”柳梦生问道。
“那就有很多了,易动灵脉、蔑视师祖什么的,我也不是很懂,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是包庇异族敌将,”江晓莺道。
“异族?”柳梦生又听到了一个新名词。
“你还真的是不闻世事呢,这都没听说过,”江晓莺一脸无奈道,“这不是程大人说过这临安城里的大部分军士都被调走了嘛,就是因为北方异族近来动作频频,才调动军队去边关戒备,之前可没少跟他们打仗。”
“那后来这些逆党都去哪里了?”柳梦生心想毕竟大家都是玄门内的人,既然夏揖山都能好好地回家,为什么会有人被通缉了呢?
“唉,”江晓莺重重地叹了口气,惹得柳梦生挑眼看去,恰巧看见柳含烟捂住了自己的心口。本以为师姐是身体有恙,柳梦生散出气息仔细探去,却发现师姐似是在伤心。
柳梦生本想问师姐的情况,却被兴致正浓的江晓莺打断了“说来也是可悲,若不是其中有人投诚,恐怕玄门各派对这帮逆党还真就束手无策了。”
“是谁叛变了?”柳梦生突然明白了过来夏揖山这家伙为什么能被放过的真正原因。
“还能有谁?就是夏揖山和…嗯…另外一个,”江晓莺说道另外一个的时候语气有点复杂。
“另外一个是谁?”柳梦生追问。
“你怎么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啊?”江晓莺似乎不想说出来。
“晓莺,另一人是谁?”此时柳含烟也开口问道。
江晓莺错愕地看向柳含烟,应是没想到柳含烟也会开口追问。不光是江晓莺,柳梦生也讶异师姐的反应。
“就…就是…就是董允章啦!”江晓莺终是不情愿地说了出来。
“董允章是什么人啊?”柳梦生随口问道。
“金陵董氏,”柳含烟长舒了一口气缓缓道。柳梦生注意到师姐的声音有些微颤,便又仔细探查了师姐的气息,却发现师姐已经平复了。
“原来是你的老相好啊,”柳梦生假装什么都没有留意到,对江晓莺说道。
“什么老相好!本姑娘才不稀罕他呢!你是不是找打!”江晓莺气道,“哼!不给你讲了!”
“我错了,我错了。来,江姑娘请用…嗯…水,”柳梦生本来是想说请用茶的,结果根本不知道哪有茶叶,而且大晚上的喝什么茶啊,于是就倒了杯水敷衍一下。
“哼!这还差不多,”可能是真渴了,江晓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柳梦生见这么容易就把这小鸟哄好了,心里一乐,继续问道“那这其他的逆党都去哪里了?”
“这不剩下的人不是被通缉就是被悬赏喽,”江晓莺一边喝着水一边说,“不过很奇怪的是,过了这么多年了,这里面竟然没有一人被找到,更别提捉拿了。现在想起来,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可能也就玄门各派自己还记忆犹新吧。”
柳梦生不想线索就这么断了,看来这些疑似自己同党的人物也都是高手啊,于是就把话题引了回来“那夏语冰又是怎么会御使邪物的?”
“哎呀,都被你带偏了,”江晓莺仿佛从被人蒙骗中回过神来一样,“我说的这些,你可别在人家穆氏府上说出去啊。”
“知道啦,放心吧,快讲吧,”既然知道了临安穆氏中也出了个玄门逆党,柳梦生自然是不会在穆容雪那个冷美人眼底下作死的。虽然一提到穆氏,柳梦生也想打听一下穆氏大小姐的事,但看这情况还是先不要问比较好。
“嗨,听我继续说啊,突然转回来有点不知道从哪开始了,”江晓莺挠了挠头道。
“就从夏揖山收留夏语冰之后开始吧,”柳梦生有点无奈道。
“哦,对!”江晓莺眼神明朗起来道,“自从被收养之后,夏语冰起初除了有些体弱多病,似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直到有一天晚上,夏氏的一名外门弟子撞见夏语冰对着空无一物的阴影处自言自语,像是在和谁说话,这件事很快就传开了。本来夏语冰的出身就已经很让夏氏忌惮了,现在又有了这样的传闻,泰山夏氏上下自然是想尽办法排挤夏语冰。正好是夏揖山刚出卖同党委曲求全的时候,自己就自身难保了,对这件事就更难插手了。”
“那现在不也还是把自己小妹带在身边?”柳梦生道。
“你知道什么?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朝廷开始不再对玄门不闻不问的了,派了很多官员积极拉拢玄门,泰山夏氏就是最先响应的玄门世家,”江晓莺道,“夏揖山为了保全夏语冰,不得已便提出由自己去朝廷受命为官。”
“不得已?有了朝廷撑腰,岂不是好事?”柳梦生奇怪道。
“就说你什么也不懂,你还不信,”江晓莺道,“玄门以往都是听调不听宣的,一旦归顺了朝廷,可就要听从差遣了,虽说是有了些保障,但也失去了极大的自由。不过泰山夏氏最后还是同意了夏揖山的请求,这样不仅在朝廷有了人脉,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借助官府的力量,而夏揖山又不可能出任宗主一位,所以还不到完全听命于朝廷的地步。”
“是这样啊,”柳梦生恍然道,心想估计是那次讨伐逆党时动静太大,朝廷才会担心这些个玄门哪天惹出事端来。
“也幸好是带着夏语冰去做官了,”江晓莺道。
“怎么了?”柳梦生道。
“接下来才是重点,”江晓莺故弄玄虚道,柳梦生心里也是无奈这小鸟现在才讲到重点啊。
江晓莺换做严肃的表情接着说“待到夏语冰修为到时候了,就在施法做自己的灵偃时,竟然招来一只鬼物,可能就是你见过的那个。这要是还在泰山夏氏待着,恐怕就会被就地正法了。”
“纸里包不住火,这事早晚得传的世人皆知吧,”柳梦生脱口道。
“那怎么可能?我跟你讲,这些全都是极为机密的消息,你可别说出去啊,”江晓莺正色道。
“那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柳梦生终于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照刚才与夏揖山的对话来看,知道夏语冰会御使鬼物的人应该不多,至少夏氏以外的人对此不甚了解,这事要传出去,泰山夏氏还如何自称是玄门世家,那江晓莺是如何得知的呢?还知道得这么详细。之前也是,江晓莺明明是初次到临安城却对临安穆氏和临安城内的布局十分了解,一个人也能找到穆氏所在的画梅山庄,惹得柳梦生不免疑心顿起。
“嘿嘿,本姑娘厉害吧!”江晓莺像是想搪塞过去。
“晓莺的出身可是湘西江氏?”柳含烟忽然轻声问道。
“僵尸?!”柳梦生惊道,虽然自己曾在书里看过湘西行尸的记载,但也没听说过有跟活人无异的僵尸啊,“可是僵尸不都是蹦来蹦去的吗?”
“你这呆瓜天天脑子里想什么呢?!睁开眼睛好好瞧瞧,本姑娘哪里长得像僵尸?!”江晓莺没好气道。
“那你到底是什么来历啊?”柳梦生道,心里也在为自己的联想能力暗暗感叹。
“好啦好啦,既然柳姐姐已经猜出来了,我也就不瞒了。本姑娘其实是湘西江氏的二小姐,”江晓莺拍了拍胸脯说着,又转向柳含烟问道,“柳姐姐对江家是有所了解吗?”
“嗯,有所耳闻,但不甚了解,只知道湘西江氏以消息灵通闻名江湖,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柳含烟若有所思地回道。
“唉,就知道是这样,”江晓莺似是有所预料,叹了口气道。
“湘西江氏,你家也是玄门?”柳梦生问道。
“唉,现在这世道,谁都想博得玄门的名声,我们江家根本不是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被称作湘西江氏了,”江晓莺叹气道,“而且大家只知道我家消息灵通,其实我们江家更擅长的是机关术。”
“你就这样把自家看家本领抖露出来真的好吗?”柳梦生斜着脑袋盯着江晓莺,心里琢磨,听这江小鸟的意思要是没人发觉她还想能瞒多久算多久喽,这会儿被师姐猜中,又毫无戒心地一下子全说了出来,真不知道她的小脑壳里是怎么想的。
“就算是说了,柳姐姐也肯定不会和外人说出去,”江晓莺道,“而你嘛,你敢说出去就等着挨揍吧!”
“那在下还真是怕了呢,”柳梦生见江晓莺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心里很是无奈但现在又懒得跟她计较。
江晓莺白了他一眼,遂正色道“说真的,今天跟你讲的这些,你可别跑去跟别人讲啊。不然惹了麻烦,本姑娘才不会救你。”
“放心,这我哪敢?”柳梦生心想他倒是担心江晓莺自己会不会说漏了嘴。
“哎,对了,你这呆瓜刚才鬼鬼祟祟地抱着什么回来了?”江晓莺一脸坏笑道。
“喏,就是那坛酒,”柳梦生懒懒地一指。
“早不说有酒呀,正好话说的太多,口渴了,”江晓莺蹦蹦跳跳地跑去拿酒。
“没想到,你这湘西江氏的二小姐这么爱喝酒,先前的酒宴还没喝够啊,”柳梦生见江晓莺那样子,活脱脱就一个酒腻子见到酒时的情形。
江晓莺听了一愣,好像对自己的行为也有点疑惑,眉头一皱道“之前一直在跟柳姐姐聊天,没有喝多少啦。”
“明明是自己贪杯,就别掩饰了,”柳梦生懒懒道。
“爱喝酒怎么了?真是的,”江晓莺道,“快去拿杯子。”
柳梦生见她都不打算辩解了,就拿了杯子走到师姐身边。江晓莺一脸期待地将酒坛启开,清幽的酒香瞬间飘了出来“哇!没想到你居然还藏了这好的酒。”
然而柳梦生此刻却没有心情理会,就在酒香飘散出来的那一刻,柳含烟花枝一颤,一滴清泪划过白皙的面颊。这一幕霎时让柳梦生回忆起了当初询问桃花坞外为何是一片梅林时的情景,不由心头一悸,双手一颤竟将手中酒杯跌落。
“你这呆瓜怎么连杯子都拿不好?”江晓莺在身后被那桃花酿吸引,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
柳含烟似已是回神,轻轻拂去了泪痕,缓缓道“梦生,为何出神呢?”
柳梦生微微一惊,也回过神来,见师姐已恢复常态,开口想一问究竟,却又不知如何问起,感觉即使是问了,师姐也肯定不愿意回答,干脆还是别再让师姐多添烦忧了。
“你在发什么呆啊?快来帮忙拿杯子呀,”江晓莺在身后催促道。
柳梦生压下了复杂心绪,转身去接身后飞过来的杯子。江晓莺跑过来兴致勃勃地为三人斟满,最先将酒杯举起道“今日美酒良宵,我们不醉不归!”
柳含烟也浅笑着端起杯子,柳梦生自然也是十分配合,心道不醉不归,怪不得挑了最大的杯子,这江小鸟今天是想醉到哪去?想来明明就要与妖雨一战,怎么好像所有人都没有什么紧张感呢?
三人碰完杯,江晓莺就迫不及待地大口了喝起来,看样子是想把这一杯一口气全干了。柳梦生将杯子抬到嘴边时瞄了一眼师姐,见柳含烟将杯子停在面前,似是凝视了片刻,便移至唇边浅斟了一口。
看了看手中的酒杯,又细细品味了一下酒香,柳梦生决定还是不要像江晓莺那样暴殄天物了。便学着师姐,轻斟一口,甘霖入喉,花香明丽而清冽,余香更是沁人心脾,缥缈而悠长,宛若身处一片烂漫的桃花林中,身心都在经历一场甜美的梦境,恍然间又仿佛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扣动着柳梦生的心扉。
忽然听到扑通一声,把柳梦生拉回了现实,定睛看去,原来是江晓莺已经醉倒在了床上。
还不醉不归呢,你这小鸟倒是醉的快,明明没什么酒量还喝得这么豪爽,柳梦生心道,然而方才的熟悉感依然存留心间,似幻似真,心绪虽是宁静却又有些许犹疑,余光见师姐似是在看着自己,便转眼望去“师姐?”
柳含烟轻轻戳了戳江晓莺的脸颊,江晓莺呢喃着说了什么梦话后将身子扭到一边就没了动静。见她已是睡死过去,柳含烟便若有所思地轻声道“子林,或许你我不该离开香雪的。”
柳梦生不知师姐此话是何意,见师姐似是在同自己讲话,可从传来的气息来看,却觉得师姐的心绪早已飘向了远方“师姐,要不我们还是回桃花坞吧?”
柳含烟听了浅浅一笑,轻轻摇了摇头,道“只怕已是迟了。”
迟了?什么迟了?柳梦生已经不清楚师姐在说些什么了,一瞬间甚至怀疑是自己喝醉了“师姐?”
“也罢,姑且走这一遭,”柳含烟低头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抬起头来对柳梦生道,“只是要辛苦子林一番了。”
“有师姐在,哪里会有辛苦?”柳梦生虽然不清楚师姐为什么忽然讲了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但是心里是真的觉得有师姐在的话,就算有什么辛苦也无所谓的。
柳含烟浅浅笑了一下,抚了抚江晓莺的面庞“将晓莺送回房吧,子林也早些休息吧。”
柳梦生听出师姐似是有些倦意,虽然还想和师姐一起再喝点酒聊一会儿,但又不想影响师姐休息“那师姐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把江晓莺扛回房间的时候,柳梦生也觉得倦意上涌,结果一失手几近是把江晓莺摔到了床上。重重摔了一下的江晓莺叫了一声,一时间吓得柳梦生脑门出了层薄汗,这要是被摔醒了,肯定免不了一场毒打,于是便小心翼翼地观察她后续的反应。然而江晓莺并没有醒过来,在床上扭了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睡了过去。
柳梦生心想你倒是睡得死,害得我还得费劲把你扛回来,你就好好睡吧,明天要是发现身上哪里磕着了,可别怨我。
柳梦生本想直接回到自己房里睡觉,一只脚还未踏出门,就想起来刚才光顾着把这江小鸟扛出来了,结果忘了把那坛桃花酿带出来,现在回去又怕打搅师姐休息,只得作罢。
一想到这里,柳梦生就觉得自己好亏,好不容易费劲拿回来的绝世珍品还没好好喝上几口呢,真的是好生郁闷。越想越来气,于是又折了会来,狠狠地在江晓莺的脸蛋上捏了一把,后又揉出几个鬼脸来。在发泄了一番后,柳梦生觉得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平时没少受这小鸟欺负,这会也算是扳回一城了。
回到自己房间后,柳梦生一下子就躺在了床上,虽然今天奔波劳累了一天,还经历几次交锋,但是却感觉自己并无困意。虽然同夏语冰招来的妖物交手一事着实让人后怕,但躺在床上的柳梦生脑海中想的却都是师姐方才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言辞,十分想体会出师姐的心绪。
恍然间,听到阵阵琴声飘来,柳梦生一怔心道师姐还真是到了何处都不忘抚琴一曲呢。
伴着悠扬而带有些许哀伤的琴曲,柳梦生困意翻涌,很快就沉入梦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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