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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丹玉慌慌张张跑进寝殿书房前,轩辕珷正独自伏在那幅红梅屏风前的书案上睡得正香。
他很少有睡得这么安稳的时候。
至于美梦,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他已多年无梦。
自从五、六岁起,他每日天不亮就会被先皇从榻上拖拽而起,用一瓢冰冷的井水浇醒。
先练武,再习字,接着又要赶去无涯阁听谢太傅的经课,经课后便是六艺……就这样他会一直奔忙到深夜,就连早膳、午膳和晚膳都是在片刻的功夫间解决的。
那时的他,只希望自己快些长大,等他本事都学会了,他就能好好睡上一觉,睡多久都不会有人叫他。
然而,在长大前,他那位父皇却逼着他学会了“无情”,用他的余生让他明白了什么叫做“残忍”。
人人皆道他的父皇天启广帝是武功卓越,远高前古的一代玄帝,皆知他是玄国尊贵的太子,未来的玄帝之尊。
但是却没有人知道他常常会被无端暴怒的天启广帝用一条精铁所铸的链铐铐住右手,关押在院子里罚跪,同时遭受着来自天启广帝非人的毒打。
一切怨尤都只不过是因为他难以启齿的隐疾和毫无根据的猜忌。
他再也没有安稳地睡过,梦里,天启广帝是与他同在,如影随形的狰狞梦魇。
“皇上!皇上!不好了!!太傅府出事了!!!”
丹玉几乎是打着滚进来的寝殿书房,惊惧异常的叫喊吵醒了轩辕珷,提前结束了他渴望、期盼已久的睡梦。
“何事?讲来……”
丹玉并不震惊于轩辕珷的镇定,他可是玄国之尊,况且,此事本就同他有关。
然而,就在丹玉向他说清了太傅突起狂疾,杀了府中上下所有活口的时候,轩辕珷失手打翻了书案上的砚台。
“谢大人呢?!”
“已经押入天牢,派了羽卫看守。大理寺那边也已放出消息说是流寇起乱……”
冷不防地,丹玉被突然走上前来质问的轩辕珷拎起了衣领,那一瞬,他在这位玄国之尊的眼中看见了怒火和一丝愧疚。
不过片刻,轩辕珷便匆匆赶来了天牢,见到了已然成为了阶下囚的谢太傅。
“老臣……拜见陛下……”
声音沧颓,拜倒行礼的动作更是麻木僵硬,不是狂性未去,而是面前这人心已死了。
一时君臣无言。
“太傅大人……你可还有什么未了结的心愿?”
轩辕珷的声音平静异常,即便眼前谢太傅沉默良久,他也知道他内心恐怕也只是在记挂一人。
“太傅大人尽可放心,谢瑾此去,定能平安归来……”
得到了轩辕珷的一个承诺,谢太傅了然地笑了笑,想要恭敬地叩谢轩辕珷,却是碍于手上桎梏,僵硬笨拙地又是摔倒跪在了地上。
目之所及,血染一片,甚至将他残破的衣袍染成了紫色,这是他罪恶滔天的实证。
“祸福无门,唯人所召。”
当年还是太子的天启广帝授意他率人屠戮了玉太医满门,又是栽赃抄斩了前丞相一族……
如今这一切皆是他的果报,屠人满户,自灭家门。
“多谢陛下恩典,臣只希望今日之事,莫要传到临川去。”
听了谢太傅喑哑的回应,轩辕珷阖了眼,心痛之余,只好应下。
“太傅府横遭祸事,流寇匪乱屠戮无状,举门除大理寺少卿谢瑾出征临川外,无一活口。”
谢太傅笑了,这是最好不过的了,比起一个残忍的真相,一场荒谬的变故来得更能让人接受。
身上为沉重的枷链束缚,谢太傅不得不半躬着身子,将腰弯了起来。他一生不曾轻易弯腰,即便是在天启广帝面前,他俯首下拜时也是挺直了脊背的。
“不求陛下恕臣之暴行,只是臣半生投身无涯阁,死前对那处阁子还有点挂牵,还望陛下允臣这不情之请。”
轩辕珷闻言,没有多说什么,摆摆手,让人卸下了枷链。在一众羽卫的看管下,他与他一同来到了无涯阁。
一进入无涯阁,轩辕珷便又摆了摆手,示意让一众羽卫都退下去大门外候命。
羽卫长虽然颇有顾虑,却也还是不敢不遵皇命,连忙带着一众羽卫守在了无涯阁大门外。
没了外人在侧,轩辕珷和谢太傅默契地一同来到了悬紫回廊下的棋案旁,坐下了。
“陛下执黑,请先行。”
谢太傅将装满黑子的棋奁推向了轩辕珷。未料,轩辕珷却自取了装满白子的棋奁来,将装满黑子的棋奁反推了回去。
“此处既是无涯阁,自然该以先生为尊,学生不能造次。”
既是皇命,谢太傅不得不从,抬手一子,迟迟未落,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片刻后,平淡一笑,终于落子。
不知是轩辕珷的棋力精进,还是谢太傅心神不定,这一场棋局尤为地漫长,每一着,谢太傅都要想很久。
轩辕珷并不觉得急躁,因为他今日有的是功夫来陪谢太傅下这一局棋,这会是他最后一次陪他下棋。
“陛下可还记得您第一回下棋时的事情?”
看似不经意地一落子,轩辕珷的白子却被吃掉了一大片,轩辕珷没有在意,反而认真地回忆起了他第一回下棋时的事情。
那时候他还很小,不是太子,而是太孙。不过,说是太孙,却连个小太监也不如,就连他们也能欺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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