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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胜男仰着头,自顾自说道“我记得我十二岁报少年兵考核时候,那天早上,我爸非要我吃多点,我说我想吃油条夹麻糍果,我爸说吃粉条有力气,硬塞了了一大碗猪肉粉条,我吃的犯腻,后来五公里负重越野跑时候我越跑越难受,半路全吐出来了,所以没过考核。”
“傍晚出完结果,我姐姐特意来接我,她比我大三岁,带着我去市场挑了个红蝴蝶结,说没考上少年兵就没考上,以后用功读书,考上大学不当兵。”
沈如松侧过头看着这个班里年纪最小的女孩,在刚才战斗里,她虽然是医护兵,但一直紧跟队伍一点没掉队,不止一次在街道中心冒着流弹风险把中弹倒下的同伴拉回去,她体重一百一十斤,一米七的个子,背着二十来斤装备去拖连人带装备两百多斤的男兵。她不是没中弹,而是子弹打到了她水壶和防弹背心,忙碌了很久想喝口水,才发现水壶早漏完了。
“后来我就系蝴蝶结回家嘛,我有点怕的,其他小孩都回家了,过了的晚上继续吃猪肉粉条,我一回家看到饭桌上只有三个碗,我就知道我晚上没得吃了。”
徐胜男仿佛是在说一件和她毫无关系的事,一点感情没有“看到我带了个蝴蝶结,我爸冲过来先扇了我姐一巴掌,骂她是不是偷钱了,我姐特别宠我,偷过钱带我去滑旱冰。然后我爸结结实实打了我一顿,说我没用的很,学习不好没进好班,素质也差,兵也当不好,以后准是个去防化兵里当婊&nbp;子的烂货。”
李皓忍不住打抱不平“你爸怎么可以这么说,哪有骂自己闺女去防化部队的,那有好女孩送到防化营的?”
“谁知道?”徐胜男平静道。
“我姐去了第一女子师范,我没考上嘛,我服役那天出家门,我听见我爸对我妈说,从此以后他们就只有一个女儿了。”
“哎……”李皓听得叹气,抬头看到罗虹抱住了徐胜男,在光线照不到的地方,极力压抑的抽泣声若有若无响起。
“这是什么事啊,咱们怎么跟打输了一样?”李皓摸着后脑勺道。
杨旗掐了他一记大腿,鄙夷道“你非要嘴欠接着问,不知道岔开话题?”
“你小子怎么不岔开?再说,是他俩起的头,关我屁事?”
“你看他俩后面问了吗?没眼力劲啊?”
“我说你怎么回事?小龟你教训起我来了?”
沈如松听得很清楚,“小龟”是李皓给杨旗起的绰号,因为看杨旗每次一挨骂就缩头,就得了这么个外号,他偶尔也叫,但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喊各人大名。
他没有去安慰徐胜男,老实说,进了战斗工兵,待遇是更高,但激战少不了,服役期少说五年,多则七年,很多人到第四年就伤残复员了,回去后安排进工厂里做事,三十多岁因为辐射病去世的人太多太多了。他自己的父亲不就是四十不到牺牲了么?起码徐胜男十七岁的时候还有个爹在背后骂骂,他沈如松想被骂都没有人。
自己看开了什么都好。
但李皓说的很对,明明是打胜了,怎么气氛弄得比打输还憋屈?不该是唱着歌回去?不过确实,对着人脸开枪和对着人后脑勺开枪终究是两回事。
很憋得慌。
掏出随身的小日记本,趁着卡车不颠簸,沈如松潦草又简练地写道
【84,晴,热。】
【雷达站回北琴,被人伏击,一个钟反击,打胜……】
写到下句话,沈如松想了想,写成【带回了一半俘虏,徐妹回来路上说了她家,她爸对她不好,哭了】
【想小眉和老妈了】
阖上日记本放回贴身暗袋里,沈如松不想气氛继续沉闷,有心唱点什么活跃活跃,但他自己也没心情,于是抬头继续望着原野,广袤无垠的原野,有时会看到旧时的汽车残骸,也能看到长得茁壮的大树,若是碰到了垮塌到只剩半边的厂房废墟,那说明路过了某个曾经的工业园区或是村镇吧。
他没来由地想到了小时候老妈哄妹妹唱的摇篮曲,不成调的两句,无论如何想也想不到了。
去时是六辆满载卡车,回时,是八辆空载卡车,赶回到北琴基地,没有金灿灿的冬小麦田,只有野草丛生的荒野和环绕石山缓慢流过的护城河,吊桥砰然放下,再吱呀升起。
士兵们跳下卡车,解散了回去休息,负伤的去医院救治,沈如松先把步枪、爆炸物等等放回到军械库,随身手枪则锁进营房外的枪柜里,那把战利品骨牙手枪随手扔到行李箱里。在北琴的野战医院里好好处理过肩头伤口。
回到基地,预备连长放了出外勤的三个班假,沈如松手臂痛,只用一条胳膊写字打牌看书都不得劲,便绕着北琴基地的护墙走。
他知道北琴基地的设计意图,想象着几百上千辆狂飙突进过平原,在遮天蔽日的钢铁洪流下,这座看起来的很大的要塞又能抵挡多久呢?要是帝国人的主战机甲也来了呢?那是五十米高,也有永动引擎的机甲啊,“伊凡雷帝”、“最高执政高尔察克”、“叶琳娜女皇”……哪怕到现在,帝国人依然保有三台主战机甲,联盟呢?沈如松有幸见到过“山文甲”,而同批建造的“明光甲”、“骁骑甲”似乎很久没有出现过了,它们应该在某个秘密基地,等待启用吧。
散了一圈,沈如松路过北琴监狱,一瞄便瞄到了里头关押着的二十多个俘虏,依然是精赤条条不着片缕。
审讯这批俘虏有宪兵或者是军士去做,和沈如松没干系,但他却多少有点好奇。复兴军十几年前就完全控制了国境线内的地表,暴民、流民、匪徒比畸形种更早地被击溃,除了奉阳、凤林几处尚未攻克的特大型废墟外,在平原上已经见不到大股暴民了,所以车队怎么会被伏击呢?就算是伏击,火力也未免太稀疏了,三个班加驾驶员,三十多人,付出了两名驾驶员重伤,六个士兵轻伤的代价便几乎全歼了这股总计一百五十多人的暴民队伍。
在暴民伏击战例上,要么是在崎岖山地借用地形,要么是绝对人数优势搞人海冲锋,极端点的还有策动变异兽袭击的、混在活尸群里夜袭的,唯独没听说这么点人昏了头搞自杀式伏击的。
沈如松想了想,感觉回去也是打牌,不如找个俘虏问问清楚,也当做知己知彼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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