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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急速而过,有冷风吹过每个人身上的麻衣,保持着相同沉默的众臣一面抱紧了单薄的麻衣以抵御刺骨的寒风,一面不禁都忆起过往三百多年的大楚历史烟云。
当初来自中原之地的楚子,携其部落,在这片远离中原文明的蛮荒之地,与最初的蛮夷之族结盟,祭祀三牲,歃血为盟,建立城邦。以血篆刻的誓碑还埋在太庙之下,可惜历经岁月侵蚀,也许早已渐渐出现“土崩瓦解”之势,而历时三月之久的南北之战,还有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无疑都加速了这内部百年的“分岐”、“冲突”还有“对抗”,甚至也许会更深远的影响未来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南北格局、国际风云。
故,即使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但谁都知道一定会发生些什么。
因为每一次权力的争端,必会伴随着一次秩序的洗牌,也许是上下,也许是左右,也许是内外。
而今,楚国的最高权力层,已经摇摇欲坠。
只差最后一击。
芈凰自然也知道。
若敖子琰也知道。
赵常侍手中的拂尘高高扬起,又落下,仿佛一个信号:“李尹,请问!”
李尹望向芈凰的方向,高声问道:“敢问楚公,和宫为何日夜笙歌?”
“新君为何从不现身渚宫?”
“而今却质问我等深夜闯宫?”
“她难道不闻外面万民痛哭流涕?”
“她难道不见长星袭月疫鬼肆掠?”
“吾大楚危在旦夕也……”
“试问孰能救我楚人?……”
这一句句赢得全场掌声,悲鸣。
“哄?”
“哄?”
和宫的卫士闻言柱剑而立,大声呵叱:“肃静!肃静!……”
芈凰听完,一双修理的如远山的黛眉,高高挑起看了还缠着绷带的李尹一眼,轻蔑一笑:“呵?尔等一介臣子,也敢质问寡人?”
“是想求死不成?”
话落,众侍卫齐齐执戈上刃指向李尹:“大胆!--”
面对利刃逼近,身着麻衣丧服的李老仿佛不畏生死,抬头迎向那笑声的源头,忽而一撩下摆,凛然说道:“死有何惧?今日吾等孝服在身,已存必死之心。”
“怕只怕,王摘了吾之人头,也成了亡国之君。”
阶下同样披麻戴孝的群臣附庸者,随之异口同声控诉:“新君贪图淫乐,乐令智昏,不理国事,不辩忠奸,不佑万民,不敬鬼神!”
“仅此四罪,君当死罪!--”
“死罪!--”
山呼海啸的声音淹没了零星宫人的惊呼。
这一声里包含了太多的人神共愤。
激愤憎恨者甚至向龙和桥涌来,企图将她当场掀落桥下,摔的粉身碎骨,而守在一侧的大宫女,寺人们甚至当先身体微微一躲,为弑君者,甚至暗藏其中的刺客,让出她的身影,使她成为众矢之的。
接下来无论是占居庙堂的政客、守护正统的学者、抑或戴着面具的神官……只要能向她靠近的,都大着胆子向暴露在人前的她,抡圆了胳膊,如市井之民,粗鄙的扔起他们手边之物,脚下敝履,履下牛马粪……
“昏君!--”
“受死!--”
与此同时还有抗议示威的平民极尽能事的努力泅过护城河朝宫城扔来死狗兔,对她声声漫骂,诅咒,甚至愤怒地喊出“女子不配为君”的口号传遍国中。
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两月发生的点点滴滴,他们群情激奋的只关注当下的生死和未来的命运。
“女子无德,不配为君!”
“女子为君,楚国必亡!”
“退位!退位!退位!”
“……”
宫城外,数不胜数的巫觋、学者、瞽者、俳优、成相……结成阵列不断向宫门挺进,似乎在响应李尹的谏言……
禁军护卫拉起的隔离带,面对结成队列的抗议示威者,脆弱的如决堤之坝,一点点的在后撤,主动让出道路,最后溃不成军。
有神官冲出队伍,冲上龙和桥将祭祀用的鸡血成功泼在她的身上。
万人哗然,发出尖叫,欢呼。
“万岁!--”
“大胆!”
虽然禁军举盾抵挡了大部分,依然有零星鸡血溅落在她的裙摆。
芈凰当即怒不可遏的将目光投向那些胆大吞天的附庸者,举臂斥道:“尔等这是要效仿鬻拳兵谏?
“还是楚公之大兄,若敖越椒?”
“弑君逼宫!——”
责问声之大,桥上桥下皆可闻。
朝臣群起而攻之的步伐因此被暂缓,但也只是被暂缓。
他们此来确有逼宫之意,虽被芈凰率先叫破反而一时乱了阵脚,忍不住踟蹰,犹豫,露怯,但是还是咬牙坚持。
“新君贪图淫乐,乐令智昏,不理国事,不辩忠奸,不佑万民,不敬鬼神!”
“理当死罪!”
“大王息怒啊!”
大宫女带人上前合力想要将芈凰“劝退”,或者变相“拿下”邀功。
芈凰眯眼看着周造宫女、寺人将她围住,一脚踢开了试图抱住她的大宫女:“给孤让开!”
身为司宫的大宫女狼狈的被掼倒在地,而她凛冽的目光如铜匕调转锋芒横扫全场,试图要将每一个今日反对她统治的楚人都牢牢记住。
“寡人今日倒要看看是谁胆敢如此!”
仓皇间,众臣左顾右盼,甚至目光怯懦的汇聚在了的若敖子琰身上。
底下,李老却在冷笑。
一只囚笼中的鸟儿,犹想作困兽之斗。
不自量力!
“我等今日前来,实乃奏请楚公议之!”
李老当着满朝文武,郑重的再叩首,头击地砖,砰砰作响,皮破血绽:“今新君德行有亏以至东皇震怒,天现异像,疫鬼横行,大楚沸腾,生灵涂炭,国无一宁日,至庙堂震惊,万民荼毒,后祸何忍复言。两害相形,取其轻者。吾等为楚之臣,受先王临危之托,审时观变,恫吾民之苦衷,不得不恳请楚公为国计,诏告天下,芈室,第九代孙,芈凰,不胜君位,当逊位于国中贤君子,以此向列王鬼魂!向东皇大一!告罪!”
话落,他一揖到底。
“逊位!?”
“逊位!?”
“逊位!?”
“逊位!?”
愤怒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左史握着刀笔的手已在发抖。
这样的一幕,要他如何记录?
是为成功者歌功,还是为失败者铭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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