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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如此小心,老者‘嗯’了一下,说:‘放心吧,没有镇物。’
镇物过去专指镇宅、辟邪,后来被引申为函册里的机关。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明黄缎子包裹,我把它放在茶几上展开,平摊着像一方手帕,无由的让我想起贾宝玉送给林妹妹的‘旧帕子’,一丝一痕残留着清朝的笔墨,深深浅浅的光影,是林黛玉‘胭脂有泪污红绡’的惆怅唱和。
缎子的最后,是一个乌木圆筒,我抬头看老者,老者低头看我,对我一扬下巴,示意我继续。
是一段乌木的两个半圆,我飒然掀起,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八楼的窗外突然掠过一阵阴风,凄惨惨在阳台上鸣啾,风虽不大,却撼得百叶窗呼啦啦地颤。
‘遇怪自现,不如不见’,这是老师教我的规矩,我不由得起身直视老者:‘老人家,您这里面到底是什么物什,竟有如此异象?’
‘看来你也不过银样镴枪头!’老者把他的黄铜烟袋锅子在旁边的痰盂上‘梆梆梆’一阵猛敲,继而从嘴里喷出一口茶水,‘噗’地吐上去,烟锅上‘兹拉’一下冒出水气来。
老者把烟袋放下,指着圆筒说:‘1928年6月7日,孙大麻子炸开乾隆、慈禧二陵,第二天盗得无价之宝40大箱,席卷而去。
他这5000多兵马走后,东陵里一片狼藉,听说此事的各路土匪相继糜集,又把东陵洗劫一遍,等到张作霖的部队赶来收拾残局,已经是事发后两个月了。
唉,天不佑护逊清皇陵,与人何干!
清东陵坐落在唐城的玉田昌瑞山,是我的家乡,那一年我28岁,正在田里干活,就听得不远处爆炸声声,震耳欲聋,明知道东陵出事,想过去看个热闹都不行——孙殿英派人把守了方圆三十里。
老朽命长,一锹一锄过日子,从大清、民国到如今,历经三朝,如果算上北洋政府,已经是四世为人了。
托佛祖保佑,神清气爽,自食其力,经常在京唐路上来往,混一口古董饭,为儿孙后代谋个善终罢了。”
我无言,只有聆听。
“年初我莫名其妙地心血来潮,带着10岁的玄孙去爬景忠山。
景忠山在唐城迁西三屯营,号称京东第一峰。
山上有寺唤作三忠祠,供奉的是那诸葛亮、岳武穆和文天祥,祠建于明朝嘉靖年间,初建者是当时的蓟辽总兵马永,后来的戚继光扩建了一座碧霞宫,清朝的顺治康熙二帝六次登临,使得景忠山大名远播。
现在的主持是一邈大师,香火旺盛,游客云集,实在是世外桃园。
也合该老朽有此际遇,一邈得知我一大把年纪,奉招殊勤,把谈言欢,相见恨晚。
方知一邈只比我小12岁,孙大麻子夜盗皇陵那年,他正在军中效力,破陵洗掠的那天夜里,他一个16岁的小兵蛋子,抢不来金银宝贝,只在众人散后从慈禧遗骸上剥下这个——”
我顺着老者的眼光去看茶几,圆筒里静卧两支长满白色骨晶的黑灰色指甲,弯如弓,浊如虫,腐朽灰败如枯绒,一根削尖顶,一根尾梢平,阴森森折射90年的岁月凋落,恍如穿越皇陵地宫长长的甬道,在烂漫的夕阳下看遍世态炎凉,等尽日出日落。
我伸出手想去抚摸,却分明听到阳台上远远传来慈禧的一声咳嗽,随后是李莲英细长的吆喝:‘老佛爷起驾回宫喽——’
送走了老者,留下了指甲。其实我心里明白,所谓古董,无非需要一个特殊而离奇的故事包装而已。
至于老者的年龄,和尚的际遇,清东陵的传说,紫檀的木盒都不重要,我只需那样一个透着阴森霉气的故事。
那天晚上有很好的月亮,下弦弯弯,像个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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