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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临清郡不见半颗雪粒子,早起的卒贩望了望天,叹一声“天公垂怜”,耸了耸肩上的担子快步路过宽道。
如此喟叹,待飘飘然钻进孙漕的耳朵,却变了味道,本就窘犟的脸色更青了几分。
与他几丈外,深院的长门紧锁。眼前那道熟悉的门楹前,铜环仍旧泛着崭新的光泽,好似什么都未曾生变。
他犹豫着,做了半天心理斗争,终于双足先脑子一步,信步拾上台阶。
在他刚刚扶上铜环的时候,大门忽然从里侧被推开。
门人一愣,着实吓了一跳,却还是颤巍巍地脱口,“小乞丐,这有些碎碳,你要不要?”
孙漕错愕的脸一木,下意识看向这人手里抱着的簸箕,旋即就面如土色扭头便走,八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架势——
“你……孙大兄?!”
柴襄拎着一把刚合拢的纸伞站在大门口,又惊又喜地望着自己府门前,那个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的男子。
孙漕第一反应就猛地看去,那人仅用一条抹额束起高髻,不曾冠支。鞋履的泥渍不堪入目,显然是才趟过巷口的积水过来,若不是还作梁带束腰,裾不染褶,留着属于他独一份的细致体面,他都险些不敢认了。
柴襄扫他一眼,肆无忌惮地展笑道,“你怎么搞的?竟这么……粗糙?”
孙漕怎么也没想到,他纠结了那么多种会面的场景,或疑惑、或陌生,到头来,却最终在没心没肺的嘲笑声中揭开?
半斤八两吧,他这幅样子比他还荒唐!
就连他自己也没察觉,这些腹诽,不知何时已经蒙上了一层默契的快意。
柴襄怎么知道,一句戏言那人就立刻黑脸,孙漕将头一别,只给他留下一道线条感明显的下颌边缘……
“你啊你!”柴襄急了,赶忙笑着说起软和话。
“好啦,别走啊——我道歉还不成吗——”
将人拦住肩,柴襄面对他,余光一扫,却蹙起眉,问,“怎么了?”
忽作郑重的语气有些不对,孙漕将手蜷进袖子里。
那双手上,早就皲裂过的冻疮经日愈合,留下了深陷的掌纹作为了几个月跋涉中风餐露宿的凭证。
孙漕生怕他萌生怜意,愣是半点都不愿落了下乘,他黢着脸,如鹤般傲然抬头,平视对方。柴襄被他盯得哭笑不得,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明明是与自己一般大的儿郎,才半年不见,怎么就有种历经了沧海桑田的横秋之感?
唯一不变的,便数初逢时眉宇上的那缕逸气了。
难得,难得。
“公子。”门人接过柴襄的伞,缩起脖子看了孙漕一眼,转眼就消失在了府门内。
柴家书香门第,祖祖辈辈落户广陵城,美名清远,香火单传。柴家独子柴襄行及冠礼时,与远在临清的世交李家之女交换庚贴定下姻亲,从祖父嘱托,出仕前跟由准岳丈李淙拜教世事,子襄喜静,在郊区的黎元府街中另辟了这一处小宅邸居住。
既是与其成龙快婿交好,关内侯怎么会不知晓?他对柴襄抱有极大期望,此子如玉如琢,几乎要举力当亲儿子培养。
看两人走得近了,本就对孙漕不抱好感的李淙,大有一种“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的私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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