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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家姐妹没过几天就回来了,&bsp&bsp尚稀云一身风尘仆仆走进院子,一边更衣,一边对高学礼道“听说凌凌跟着你去学堂之后,&bsp&bsp泱泱看见他都绕道走。”
高学礼笑道“说来读书习字重在用心刻苦,&bsp&bsp须时常温习,&bsp&bsp若无人督促,&bsp&bsp的确容易懈怠。凌凌是这堂课教完,下堂就默写,&bsp&bsp写不出就留堂,逼着这些猴子记在脑子里,熟悉在手上,&bsp&bsp与他们而言的确苦不堪言。”
尚稀云解衣裳的手一顿,&bsp&bsp惊讶道“凌凌这么严厉?”
“不严厉,&bsp&bsp不打不罚,就是软刀子割肉,磨人。”
尚稀云笑了,“难道这些皮猴没闹?这些小子可是天不怕地不怕,&bsp&bsp有时候祖父都拿他们没办法。”
高学礼说“怎么没闹,&bsp&bsp有几个就是不听,以周小虎为首直接背着书袋就走,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凌凌当日登门,&bsp&bsp直接住进了周小虎的家中,一边喝药一边咳嗽,连同大夫都一块儿带过去的,&bsp&bsp为的就劝周小虎好好读书。”
尚稀云皱了皱眉“他身体不好还去?”
高学礼说“他身体一直都这样,无非……那两天看起来更差一些而已。”看起来三个字特别有讲究。
尚稀云顿时了然了,“周小虎是周参将的小儿子吧,&bsp&bsp那一家脾气都火爆,凌凌亲自登门,那小子不得被他爹打得屁股开花?”
“凌凌不让打,说学生不读书是他这个夫子的责任,要打就先打他。然后就这么虚弱地住了两天,也没怎么念叨,就自顾自地看书,然而周小虎就老实了。”
学武之人一般脾气倔,越是打,越是不服气,越要对着干,但是心肠一般都软,带着一股侠义。
周小虎难道不知道读书的用处吗?不是,就是静不下心来学而已。
可当尚瑾凌拖着一副病体,哪怕虚弱日日汤药不离口都没放弃他,温声细语地劝他好好上学,甚至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这愧疚之心便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咳嗽被揪起来。
尚家姐妹每次听到尚瑾凌闷咳声,说话都会小心几分,更何况这个孩子呢?
就两天,投降了,老老实实该认字认字,该读写就读写,刺头被磨了平整,后面就不用说了。
“你们读书人的心眼就是多。”尚稀云换好常服在梳妆镜前坐下,高学礼站在她身后,熟练地替她拆了头发,拿起边上的梳子,轻轻梳着长发说,“有时候我在想过去十五年,凌凌真的一直被养在方家,不曾进学,不曾见外人吗?”
“是不是觉得他什么都懂?”尚稀云问。
高学礼点了点头,慢慢地替尚稀云挽上简单的发髻,“我自诩随爹研究了半辈子的新政,觉得不该有任何人比我更了解,可是小小年纪的他却能一眼看透纸面,发现我……甚至是爹都忽略却致命的问题,更可气的是他还有应对之策,我全然无从反驳,甚至想若有一日新政能成功,必然是在他手中实现!”
尚稀云很是意外,从京城一路西北,她深切地知道尚瑾凌的聪慧机敏,但是却没想到高学礼会如此评价。
新政,是大顺上至皇帝,下至学院书生都密切关注,多少大儒在探讨其成功和失败的可能。
“你对他的期望是不是太大了?”
高学礼闻言道“夫人,你觉得我像是夸大其词之人吗?”他说着面露惊叹,“你家弟弟的才华我敢说万里挑一,只是可惜我爹不在了,不然见到凌凌这般资质,必然欣喜若狂,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倾囊相授。所以方文成居然放着这样的嫡子不要,反而对普普通通的庶子青睐有加,我实在难以理解。”
尚稀云说“凌凌好像是乍然开窍的。姑姑跟我们说过,她之前从未发现凌凌有这方才能,那次被气急攻心,昏迷两日之后醒来,整个人就不一样,仿佛对什么都通透。”
“原来如此,那看来是天意。”高学礼放下梳子,温声道,“好了。”
尚稀云在铜镜里看了看,不由满意地一笑,她走到桌边,倒了两杯茶,问“既然你这么说,凌凌学问定然也不差了,能考上秀才吗?他身体不好,读书又累,你可别因此逼他太紧,其实有我们姐妹在,他能不能考出功名也不要紧。”
高学礼失笑道“那你们是小瞧他了,我如今反而是怕自己学问不够,耽误了他。”
尚稀云闻言惊讶极了,“你之前可是举人,这都不够教他?”
高学礼摇头,“都说了不世之材,区区举人怎能满足他?稀云,他将来可不得了,假以时日,必然一冲云霄。可惜这西北,能教他的人实在找不出。”
说到这里,高学礼很是发愁。
高学礼的学问,尚稀云一直都觉得非常了不起,若不是中途被流放,必然已是高中进士。他是真的做学问的,从头上到下都充满书卷味儿,待人温和有礼,即使遭逢大难,清贵之人跌落泥潭,也未曾有过怨天尤人,自暴自弃,这才深深吸引着尚稀云。
“那你打算怎么办?”
高学礼道“这样的好苗子若是因此埋没,实在太可惜,我已经去信联系父亲曾经的好友,不知道有没有谁愿意教导他,只是路途遥远,一时半会儿得不到结果。在此之前,还是先让凌凌把秀才考下,走一步是一步。”
“考秀才的话,最近的地方,是不是在兰州?”
高学礼点头“没错,不过这还不急,在此之前,凌凌先得过县试和府试,取得童生的资格,最近的地方在雍凉,今年五月和八月得下场一考。”
“雍凉……”尚稀云就想起了离开之时,那依依惜别,满脸不舍的一个人,顿时皱起眉来。
高学礼见此,“怎么了?”
“没什么,若是考试也不过几天,稍稍在那里逗留应该也无碍。”尚稀云道。
高学礼听着有些迷糊,“你好像不太乐意让他去,为什么,将来说不定凌凌还要在那里待上许久。”
“什么?”尚稀云惊讶道,“为何?”
高学礼将他与尚瑾凌计划的新政试点州府定在雍凉一事告诉她,说到最后,“若是宁王殿下能够支持,那就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了,稀云,我这辈子唯一的执念就是看着新政能够成功,凌凌给了我机会。”
尚稀云“可是……姑姑会暴躁的。”
高学礼不解,“怎么说?”
尚稀云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低声问道“知意,你天天跟凌凌在一起,有没有觉得他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高学礼疑惑,“不对劲,你指的是什么?”
“会不会一个人忽然傻笑,又忽然发愁,像你我之前那样?”
他俩之前,那不是……高学礼震惊,难以置信道“这可不能乱说,凌凌才十五,难不成有意中人了?”
“有没有啊?”
“没有。”高学礼忽然无语道,“为什么会这么想,你们是有怀疑之人吗?她在雍凉?”
尚稀云捧茶不说话了。
高学礼看着她,若有所思道“之前凌凌来我书房,曾发现了一本书,书名一本正经,叫《念奴娇》,搁在第三排书架上面,我记得那些书是你买回来的,我还没来得及看。”
尚稀云看着他,“怎么了?”
“你有看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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