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小呢（十一月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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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子安今儿故意地到得有些晚。他一家子到五福院给老太爷请安的时候, 其他十二房人都已经到了。</p>

看到谢子安和云氏身上的反穿貂褂，堂屋里的人，连老太爷在内俱是一静——早知道谢子安今非昔比，但现在却是最直观的眼见为实。</p>

谢子安见状自是得意, 云氏也是心中骄傲，只谢尚看着他爹和他太爷爷的貂褂想他既已注定庶吉士无望，那他将来想穿反穿貂褂, 就必得是会试前三！</p>

他得好好用功了！</p>

红枣对着一屋静寂想的则是她公婆都穿貂了，而谢尚身上的猞猁皮褂子却还是三年前做的，她得让锦书去催催裁缝，叫他们尽快把谢尚的青狐皮褂子给赶出来。</p>

十一月初九，谢尚跟他爹去赤水县给大老爷请安时好穿。</p>

一时见过了礼, 谢子安和谢尚一左一右搀扶老太爷坐上轿子后，谢子安也坐上了自己的官轿——虽才是个七品，但谢子安的官腔打得足足的，比起老太爷来也不差什么了。</p>

谢尚看看他太爷爷的八抬大轿，再看看他爹的四人官轿，最后方上了自己的马车。</p>

总有一天，谢尚坐在马车里握住自己腰间挂的一一发誓：他也要反穿貂褂、坐八人大轿去祖祠祭祖！</p>

谢家祖祠所在的谢家村口现已有五座牌坊——三个举人牌坊和两个庶吉士牌坊。</p>

谢尚的马车从五座牌坊下慢慢驶过，谢尚心底不免又添了再立两个牌坊的心愿——最好是一个解元坊和一个状元坊！谢尚如此想。</p>

祖祠祭祀和往年没甚差别。饭后回到谢家，红枣跟往年一样给下人们发赏，晚上去五福院拜冬吃席。</p>

酒席上照例画九九消寒图。这一年谢尚终于画出了一树梅花。红枣以她国画初入门的粗浅眼光看去竟觉得颇有意境。</p>

散席后谢尚跟往年一样把他画的消寒图送给了红枣, 红枣回屋挂上从此每天填画。</p>

十一月初三, 是谢子安请客的第一天。谢子安请了县太爷以及城里的所有读书人, 包括李贵林。</p>

为了今天来谢家吃席，李丰收拍板给陆氏和江氏各置了一套足金头面——虽然今儿只江氏去谢家吃席，但明儿谢家宴请亲戚，陆氏江氏都要去。且陆氏作为婆婆又如何能叫儿媳妇给占了先？</p>

李丰收家原就家境殷实，加上儿子李贵林现开了私塾，收入颇丰，李丰收便就做主买了两套金头面。</p>

冬节那天于氏看到来拜冬的陆氏江氏新买的金头面，不免和李高地嘀咕一回她作为一族长辈吃席却没有金头面之类的话。</p>

李高地素爱面子，闻言便答应明儿给于氏也置套足金头面。</p>

于氏心愿达成，自是兴高采烈。她拿出李满囤给的点心分给家里孩子，连李玉凤都给了完整一块。</p>

次日李高地和于氏果然坐了李满仓的牛车进城花费近三十两买了一套颇大的足金牡丹头面。</p>

对于于氏的新头面，郭氏不过看了一眼就转开了目光。</p>

玉凤的婚事让郭氏清醒：她家家业并不似外人臆想的那样殷实，而大房红枣的高嫁却让跟她门当户对的人望而却步——由此造成玉凤亲事的高不成低不就，平白生出无数故事，以致最后定下的婚事也是不大如意。</p>

明明玉凤能嫁到更好的人家。</p>

玉凤的事虽已成定局，但后续她还有两个儿子要说亲。</p>

为了不再让门当户对的人家误会她家的家境，也为了李玉凤将来能适应未来大刘村卖大碗茶开小食铺的生活，自月前儿子们都转到李贵林的私塾读书后，郭氏便让李玉凤每天跟着她爹李满仓进城卖菜，帮着看摊称重和收钱。</p>

郭氏实不想于氏搁现在戴出金头面来招人误会——有这个钱，郭氏心说：城里买套小宅子收租，每月多个进项不好吗？</p>

现买个金头面戴头上，除了让人议论大房人孝敬公公外又有什么其他益处？</p>

相反却更招红枣不待见。</p>

红枣厌烦她这房人，她婆不知道吗？</p>

郭氏想差了，红枣根本不在乎于氏戴什么头面，对于氏戴金头面意见最大的是王氏。</p>

十一月初四，王氏在骡车去高庄村接族里妇人时看到戴着金头面的于氏后当即就气变了色。</p>

她婆凭啥能戴金头面？王氏气愤地想：还不都是因为她闺女红枣？</p>

不然，她连套银头面都不会有！</p>

王氏原就因分家和玉凤抢婚书两件事对二房极度不满。现王氏见于氏又拿红枣的钱补贴二房，这份不满自是又加深了一层——没错，甫一见面上王氏就已经脑补出于氏死后这套金头面落郭氏手里的将来了。</p>

不得不说王氏对于曾经压榨自己的于氏不是一般的敏感。</p>

钱氏今儿也戴了一套足金头面。头面是这个冬节李满园刚从府城捎回来的。</p>

她儿子李贵富已经议好了亲，就等腊月里办事。</p>

女方是钱氏嫂子关氏的内侄女儿关小红。</p>

关家村里有地，城里有铺，家业细究起来高了李满园一头。但关小红的爹娘和兄弟看中李满园家人口少，而准婆婆钱氏的心够大，舍得在家里买的人生产的时候再买个小寡妇家来干活，还给下人做月子，不是那吝啬刻薄之人，女儿嫁过来不吃苦不受气。</p>

关家给关小红陪嫁里有一套城里宅子。李满园爱面子，加上又只贵富一个儿子，便许诺聘礼下六六大顺——三十六吊钱。</p>

关小红的娘有金头面，李满园为了议亲时不输于人，便给钱氏也买了一套金头面。</p>

于氏看到钱氏的金头面，不自觉地便比了比大小。直等发现自己的头面更大后于氏方才舒了口气——终没再叫钱氏越过自己去。</p>

钱氏冬节那天就看到陆氏、江氏都戴了金头面。故而她今儿看到于氏也戴着金头面并没觉得奇怪——她婆原就是这样一个人。</p>

倒是对于郭氏还戴了副银头面，钱氏倒是心里掂量了一回。</p>

算出郭氏手里的钱不至于置不起一套金头面，钱氏便觉得郭氏变了，再不是先前那个事事抢于人前的要强人了。</p>

看一眼郭氏身后的李玉凤，钱氏领着两个女儿向大嫂子王氏走去。</p>

撇开家业，单论个人意愿，钱氏也更愿意和王氏一道，毕竟王氏除了爱听两句奉承话外，从未算计过她，而是与了她家许多的好处——她闺女金凤能长成现在这样实在是多亏了大房送的羊奶。</p>

王氏、贵中、于氏、钱氏、金凤、桂圆一辆车。郭氏只王氏不待见李玉凤，自和女儿上了陆氏和江氏坐的骡车。</p>

钱氏的奉承也消不去王氏心中的闷气。</p>

散席后王氏私下里和红枣吐槽于氏，红枣看看一旁的李贵中，劝慰道：“娘，一套头面而已。没人会因为多得一套头面而发财。”</p>

“比如当初咱们分家，那占了咱们地和宅子的人现在有你和爹发财吗？”</p>

王氏一想还真是，不觉冷哼道：“果然，还是俗话说的‘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p>

红枣笑：“娘，你这不是挺明白的吗？”</p>

“你看你和爹现在的日子多好。府城都置下两套宅子了。而弟弟也大了，正是认字的好时候。”</p>

“娘，你得闲教弟弟认认字，背背书，将来弟弟出息了，才是你的大福气。”</p>

“娘，跟你的大福气比起来，一个才二十来两银子的头面又算个啥？”</p>

红枣知道她娘心中的怨恨——说实话，红枣自己也很厌烦于氏，红枣挺愿意跟她娘一起吐槽于氏，发泄发泄心中的郁闷。</p>

但做人，特别是一个母亲，不能只顾自己痛快，现她弟李贵中就在跟前，而且还是三观待建有样学样的年岁。</p>

《好妈妈胜过好老师》这本书红枣前世虽只在同事桌上瞧过几回封面，但印象极深。</p>

红枣可不想她弟将来长歪，方才开解她娘——于氏比她弟，无异于老鼠对玉瓶。</p>

所以不是她要圣母，而是人间不值。</p>

提到儿子，王氏想起李满囤买回来的书里讲的贤母教子的故事终没再提于氏。</p>

红枣见状方放了心。</p>

十一月初七，锦书送来红枣和谢尚的新狐皮褂子。</p>

两件狐皮褂子，都是大红水波纹羽纱面。这大红羽纱是谢子安从京里新捎家来的料子，由鸟羽和蚕丝所制，特别轻薄，而最妙的是雨水落在上面可自然滑落，不内浸，是做雪褂子的极好材料。</p>

新雪褂子一上身，红枣就感受到无以伦比的温软轻巧——比她大红星星毡的白狐皮足足轻了一半，但毛绒的温暖感却是有增无减。</p>

这大红羽纱，红枣心说：和她的火红狐狸皮真是绝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