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嫌尽弃（九月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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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子安因为明儿就要离家的缘故, 一天都待在五福院陪老太爷说话。</p>

晚饭谢子安原本打算留在五福院，但被老太爷以今儿晚饭没有炸鹌鹑为由给赶了回来。</p>

谢子安心知老太爷赶他是想让他早些来家和云氏说些夫妻私话，便也就没有强留，只嘀咕着“你就偏心你的猫吧”带着谢尚往家来了。</p>

一进家门, 谢子安看堂屋已摆了饭桌，云氏拿着筷子在吃，不觉摸了摸鼻子，笑道：“我今儿这是什么运气？没得老太爷留晚饭倒也罢了, 怎么连自家的晚饭也都没能赶上？”</p>

谢尚跟谢子安一块进屋，见状也禁不住奇怪道：“娘, 今儿晚饭怎么全是砂锅？”</p>

“还有, 张乙、陆虎，你们这手里都捧着什么啊？鸡窝吗？”</p>

“这鸡窝怎么拿这上房堂屋里来了？”</p>

谢尚这辈子就没见过饭捂子。</p>

谢家厨房大，有的是锅灶, 根本用不到饭捂子。而最类似饭捂子的茶捂子在谢家又都是由花团锦簇的绸缎棉花所制，故而当下谢尚看到红枣让张乙临时去街上买来的稻草编的饭捂子便就以为是个鸡窝。</p>

鸡窝？闻言红枣颇觉好笑, 心说就冲谢尚管饭捂子叫鸡窝, 她还真不信谢尚见过鸡窝？</p>

谢子安虽然也是养尊处优，但到底走南闯北见过市面, 便笑着纠正道：“尚儿, 慎言！”</p>

“这是城里一般人家冬天用的饭捂子，可不是什么鸡窝。”</p>

谢尚疑惑：“饭捂子？”</p>

“嗯！”谢子安点头：“咱们城里不少人家生计艰难, 即便在冬天家里也只烧一个炉子, 如此一天两三顿的饭菜便就得分开来做。”</p>

“一般他们在把饭先烧好后为了保温都要跟咱们拿茶捂子捂茶壶一样拿这草编的饭捂子把饭给捂起来。”</p>

闻言谢尚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p>

云氏在看谢子安进屋时便站起了身, 这时也乘机插言道：“还是大爷经多见广，通晓世事。不然尚儿媳妇拿了这饭捂子来搁我面前，我也不知道是干啥用的。”</p>

闻言红枣也禁不住附和点头。她一点也没想到谢子安如此接地气，竟然识得这贫民家才有的草编饭捂子。</p>

谢子安心知红枣拿饭捂子来必有缘故，但碍于礼法他不好和儿媳妇多话，便只问云氏道：“尚儿媳妇赶现在拿这饭捂子来，是为什么？”</p>

云氏笑道：“尚儿媳妇这才刚刚拿来，我还没来得及问呢，可巧大爷就回来了！”</p>

“大爷，您坐。您且先趁热尝尝尚儿媳妇刚做的这红烧肉，妾身觉得似乎比咱们家常吃的还好些！”</p>

看谢子安在饭桌边坐下，接过丫头们送上的毛巾擦好手脸，红枣赶紧再捧一双筷子给云氏，由她转递给谢子安。</p>

谢尚擦好脸手，丢下毛巾，看红枣没理他，便敲了敲桌子。</p>

红枣回头看见，心说正事要紧，便不跟谢尚计较，直接拿了双筷子给他以作安抚。</p>

谢子安依言尝了一块红烧肉后禁不住笑道：“这肉的火候确是到位！”</p>

谢尚也附和点头：“嗯！这肉烧得好吃！入口即化，特别香！”</p>

“娘，这肉是红枣烧的吗？怪不得我上回去岳家觉得岳家的红烧肉没先前的好吃，感情这先前烧肉的人就是我娶的媳妇啊！”</p>

婚宴烧肉的张乙……</p>

无力吐槽的红枣……</p>

闻言谢子安不禁心生得意——这儿媳妇可是他当初一眼看中然后力排众议给强娶回来的，瞧瞧现这一家子都跟着他享口福了吧！</p>

福气千千万，口福第一条——圣人说人之大欲，都还把这口舌之欲排在性色的前边呢！</p>

云氏拿筷子解开荷叶鸡外面的荷叶，然后提起鸡腿轻轻一抖，便看到骨肉自动分离。</p>

云氏拿筷子挟了一块鸡腿肉给谢子安：“大爷，您再尝尝这鸡肉的味道如何？”</p>

谢子安依言尝了尝，然后便禁不住拍案叫绝：“香！嫩！鲜！”</p>

“这鸡是怎么做的？”</p>

谢尚一听，立跟着挟了一块，然后也跟着惊异：“真的，这鸡怎么做的这么嫩？竟然比白斩鸡还嫩？”</p>

红枣心说白斩鸡再嫩，那也是拿白水烧煮，鸡汁难免会溶成鸡汤，使鸡本身的鲜味减少。</p>

现她拿整张荷叶包严实鸡肉后放在砂锅里焖烧，算是尽可能地保留着了鸡肉的原味，吃起来自是比寻常的白斩鸡更为鲜嫩。</p>

云氏闻言也问：“尚儿媳妇，你这砂锅鸡到底是怎么做的？”</p>

至此红枣方才说道：“娘，今儿媳妇看您费心给爹准备出门干粮，便想起媳妇娘家冬天拿炕洞炕熟鸡蛋的事。”</p>

“由此媳妇便拿砂锅煮肉煮鸡蒸饭煨粥到水开锅热，然后在铜锅里放了烧红的木炭，把这烧开了的砂锅放进铜锅里焖烧，外面再捂上饭捂子以保温。如此捂了两个时辰，便就焖熟了这些饭菜。”</p>

“娘，您和爹若觉得些菜味道还行，那明儿爹出门，便可让厨房备些配好料的砂锅同铜锅和饭捂子一起带着，如此爹中午歇脚的时候便就能热饭热菜了。”</p>

“然后爹吃午饭的时候，再让小厮们把晚饭砂锅烧开换放进铜锅，如此晚饭便就也有了！”</p>

云氏闻言自是大喜，忍不住念佛道：“好孩子，难为你有这份孝心，真正是去了我的一桩大心思！”</p>

谢子安作为公公，虽不好似云氏直言夸奖，但听得红枣这番话，心里也是慰贴至极——他挑儿媳妇的这份眼光！</p>

啧啧！他都忍不住佩服自己了！</p>

谢尚闻言也是自觉面目有光，心有荣焉——他媳妇不止知道口头孝敬爹娘，还能想主意把心中的孝敬给落到实处，如此知行合一，才是难得！</p>

见多了口蜜腹剑，谢尚年岁虽然不大，但于识人已知要更看行动。</p>

就是谢福在一旁见到，也是心中服气，暗自自省他伺候谢子安出门这些年咋没想到这个焖烧之法？</p>

果然是“三人行必有我师”，谢福暗想：学无止境。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p>

既然确定了这砂锅菜将做路粮，谢子安少不得把桌上的饭菜都尝一遍。</p>

谢子安看腊肉饭饭面上蒸得滚烫的大块腊肉，色泽金红，薄如蝉翼，其金色的腊油渗进米饭，色染得饭粒都跟珍珠似的在闪光——光只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特别想吃，抬手就舀了一勺，然后便就沉迷于腊味饭特有的醇香而不能自拔。</p>

事有两面。谢子安家大业大，家里厨房做饭做菜都是分开的锅灶。所以谢子安长这么大竟然没吃过腊肉蒸饭——想想，还真是有些可怜！</p>

谢尚看他爹连舀三勺腊肉饭便也跟着舀了一勺——谢尚跟他爹一口锅里吃饭十来年，自是信任他爹的口味。</p>

谢尚正是长身体的年岁，最喜食肉。而腊肉饭肥不腻口，瘦不塞牙，简可谓是为挑剔的谢尚量身订做。谢尚一口上瘾，然后便眼盯着谢子安的动作跟他一勺我一勺地极快地分吃完了一整砂锅的腊肉饭。</p>

红枣没想到日常父慈子孝的谢子安和谢尚父子竟然会抢食腊肉饭，一时颇为惊异。</p>

谢尚虽说不认识饭捂子，红枣暗想：但这口味倒是跟他公公一样颇接地气。</p>

由此可见，美食果然是没有国界不分阶级，而吃货们为口美食也都是不计形象，即便是亲父子也不存在谦让。</p>

云氏一旁默默瞧着，心说一会儿得跟尚儿媳妇把这个腊肉饭的方子拿过来，家常做了给男人和儿子吃。</p>

谢福也留心看着，心里暗地琢磨这个砂锅饭的方子……</p>

吃了喷香的腊肉饭再喝清粥，未免无味。但谢子安出过远门，知道出门在外的人，有时就是想喝口粥养养肠胃，所以便也喝了两口米粒给焖烧得都开花了的薄米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