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以己悲（八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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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红枣换好了衣裳, 李满囤也去换了一身长袍，然后方提了一百个白菜猪肉饺子，同红枣往高庄村来。</p>

今儿是八月十五中秋节。桂庄前的官道上来往的全是周围村庄进城烧香或者走亲访友刚午饭的牛车骡车。</p>

自从六月二十六谢尚大张旗鼓的来桂庄下聘之后，李满囤就成了周围几个村子无人不知, 无人不晓的大名人。</p>

现这些人看到李满囤和红枣在路边行走，都免不了都放慢了车速——难得出门一趟，竟然路遇了谢家大房准少奶奶, 自然是要看一回稀奇了！</p>

对于被人指点，李满囤已经习以为常。他看到红枣皱眉，不以为然地说道：“红枣，比如谢少爷来，哪一次不是前呼后拥几百人围看, 可你看他该干啥干啥，可有觉得妨碍？所以见过的人都夸他大方！”</p>

“往后你进了谢家，夫荣妻贵的，少不了这样的大场面，你得赶紧习惯了才行！”</p>

红枣……</p>

李满园的妻兄钱广来现在城里开铺子专卖码头来的水货，生意红火。大节下的他夫妻两个也不得闲家去吃饭，只请了相熟的车把式家去接了他爹娘和兄弟子侄进城来过节。</p>

钱多有穿着节前儿子孝敬他的细布长袍意气风发地坐在骡车上跟车把式拉家常，忽然听见对面刚驶过去的骡车上人的零星话语。</p>

“刚那就是李满囤？他身边那个戴了一身金的就是他闺女红枣？”</p>

李满囤？钱多有闻言精神一振，立伸长了脖子往前头看，及待看到路边一身长袍的李满囤和红枣便跟车把式言道：“劳驾, 驶过去。我看到熟人了。”</p>

“钱老爷, 您认识李满囤？”</p>

“何止是认识？”钱多有觉得车夫低看了他, 不禁拍着大腿道：“我们是亲戚！亲戚，知道哇！我闺女嫁的就是他的兄弟。”</p>

为了让车夫相信，钱多有以能让路上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嗓门高声喊道：“满囤，李满囤哎——！”</p>

回头看到钱多有，李满囤虽然意外，但还是停下了脚步。</p>

候后面骡车驶近，李满囤拱手道：“钱叔、钱婶！”</p>

红枣也跟着笑眯眯拱手叫道：“钱爷爷、钱奶奶、钱二叔、钱二婶……”</p>

钱多有看不止李满囤跟他招呼，连红枣都对尊敬有加，自觉在人前很涨了回面子。不禁也学城里人拱手还礼道：“满囤啊，现你可是贵人事忙，难得看见啊！”</p>

闻言李满囤谦虚地笑笑，没有接话，钱多有也不介意，他低头看向红枣。</p>

“暧，”钱多有畅怀笑道：“小红枣，这可有段日子没见了啊，难为你还记得我，知道我是你钱爷爷，哈哈……”</p>

红枣……</p>

钱多有的媳妇肖氏看到红枣也是欢喜异常，连忙从车上篮子里拿了两个金黄桔子递过来道：“红枣，来，吃桔子！”</p>

“这是你钱奶奶家林子里结的桔子，你尝尝，甜不甜？”</p>

红枣上前接过桔子，刚说了一句“谢谢钱奶奶！”，不想就被肖氏拉住了手。</p>

“红枣啊，”肖氏拉着红枣的手感慨道：“上回见你还是春天你三叔三婶家上梁。一眨眼，你就出落得这么好了……”</p>

“红枣啊，你姐妹几个里头就数你命最好，能说到谢家这么好亲，瞧瞧现在连足金头面都戴起来了。将来你妹子金凤能抵到你一半，就好了……”</p>

红枣……</p>

钱多有见媳妇和红枣说话，又转与李满囤说话。</p>

“满囤，你这是带红枣去你爹那儿吃饭吧？”</p>

“是啊！”</p>

“该的，今儿过节嘛！”</p>

“昨儿满园和他媳妇来家还说起你，说红枣的好日子定了！”</p>

“定了！”李满囤赶紧道：“就在八月二十六。您得闲……”</p>

钱多有就等着这句话呢，当下爽快道：“得闲，这哪能不得闲？咱们这么近的亲戚！”</p>

钱多有长子钱广进现在城里开铺子做生意，中秋节刚孝敬了他一身细布长衣裳——现钱多有不差吃喜酒的份子钱，他就拍缺面子！</p>

“那钱叔，明儿我把喜帖给您送去！”</p>

……</p>

几次婉言谢绝了钱多有的上车捎一段路的盛情邀请，钱多有依旧没有让车把式赶车先走。他干脆地下了骡车和李满囤一起步行到高庄村村口方才依依不舍地告别。</p>

目送钱多有重新登上骡车，红枣收回目光正要跟她爹李满囤感叹几句钱多有的热情，便看到她二婶的娘家大哥从自家院门里出来……</p>

“爹，”红枣旋即改口道：“你又要再多下一张帖子了！”</p>

既然已经请了钱家人，红枣以为没道理不请郭家人。</p>

李满囤闻言笑道：“喜事嘛，当然是要人多热闹才好！”</p>

受够了多年贫在闹市无人问的落魄潦倒，李满囤有意趁这次给红枣办喜事的机会扬眉吐气一回——他要让过去所有看不起他的人看看，他李满囤也有今天！</p>

自从放下早饭碗，李高地就在堂屋抽旱烟等李满囤一家，特别是红枣来。</p>

对于红枣这个孙女，李高地先前看着还好，结果不想经了这回才知道这是个比她姑李桃花还狠绝的白眼狼——李桃花再闹腾，那都还是关起门来在家里闹，红枣可倒好，直接撂话给族长一脉，一点不顾及他这个爷爷的脸面。</p>

依李高地一贯的脾性，原想跟对桃花一样断了和红枣的联系——嫁出门的女泼出门的水，由她自生自灭去。</p>

但奈何红枣不是桃花，她嫁得夫家富贵，能帮衬到整个氏族，故而他即便再不喜欢红枣，在人前也得做出喜欢的模样，不然不说旁人，就是他哥也一准地要说他糊涂。</p>

叹一口气，李高地抬头看看天上的日头，心说李满囤怎么还不来？往年这时候——想到往年，李高地脸色一僵，分家也就一年，哪里来的什么往年？</p>

去年中秋，他因为没叫李满囤一家，还被他哥给数落了一回……</p>

于氏坐在卧房的炕上赶自己的绸缎袍子。她听到堂屋里李高地的叹息也只装作没听见。</p>

于氏巴不得李高地对继子一脉失望，如此才能确保她的子孙在老头子心目中的地位。</p>

李满仓进城卖菜才刚家来，正在屋里炕上数早起卖菜的收益。郭氏在一旁激动的看着两串铜钱，压着嗓子问：“当家的，那两筐子八爪鳌你真卖了两百钱？”</p>

“可不是，”李满仓一脸庆幸道：“幸而我进城去得早，城门一开就去了，当时还没什么人去铺子里卖八爪鳌，铺子伙计二话没说就收了我的货。”</p>

“结果我出城的时候就听人说东街铺子不收了，吵起来了，还惊动了衙门！”</p>

“那往后咱们也不能卖了？”郭氏失望道——刚以为开了条新的财路，不想却是场空欢喜。</p>

“再看吧！”李满仓心里可惜，嘴里却安慰道：“这两百文都已经是捡来的了！”</p>

“唉！”郭氏叹息：“主要还是今年枸杞跌价，害咱们损失了十好几吊的收入。加上咱们昨儿刚买了人，一下子又开支了十三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