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六月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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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满囤推着车, 一路送饼，一路接受恭维无数。如此直待临近晚饭，李满囤方才推着空车，迎着西天的火烧霞脚踩云朵地飘飘然回到了庄子。</p>

一时晚饭摆上, 李满囤心中兴奋便禁不住就跟李桃花和红枣说了族里要把“元嫡”单独排班的事。</p>

李桃花一听，立就“嗤”地笑了出来。</p>

“哥，咱们这位族长大哥, ”李桃花嘲笑道：“这么多年没见，还是一贯地会顺水推舟！”</p>

“？”李满囤疑惑道：“桃花，你这话啥意思？对了，今儿族长也问我你跟我说过啥没有？”</p>

“桃花，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p>

“哥, ”李桃花道：“这事早先没说一是因为全喜娘这个外人在，二是因为这事我也确实不知当如何说。”</p>

“但现在族长既然跟你提了这元嫡排班的事儿，那我也能把实话告诉你了。”</p>

如此李桃花便把早晌李玉凤跑来阻挠红枣签婚书的事告诉了李满囤。</p>

李满囤一听就拍了桌子。</p>

“岂有其理！”李满囤怒道：“玉凤敢跑我家里来跟红枣争婚，她这眼里还有我这个大伯吗？”</p>

“而玉凤做了这样的事出来，族长还想捣糨糊替她瞒着，简直欺人太甚！”</p>

“不行，”李满囤腾地就站起了身：“我现就找族长去，我得问问他这姐姐当众抢妹妹婚的事他到底管不管？”</p>

“哎——，哥！”李桃花跟着起身，赶紧拦阻道：“你这一去, 虽说能替红枣出气, 但玉凤却是活不成了！”</p>

李桃花虽然恨透了于氏, 但也没想过就此要了李玉凤的命以做报复——一码归一码。再说孩童时候谁还没做过几个不可与人言说的白日梦？</p>

比如早年她就没少想过她娘没死，对她比于氏对杏花还疼；然后等谈婚论嫁的时候她又梦想有族长这样的人家能看上她的能干……</p>

李玉凤眼红红枣的聘礼想取而代之，她当时虽然气炸，可事后回想当时在场那许多人，又有谁敢说自己一点不眼红？</p>

李玉凤蠢就蠢在她不知天高地厚的把她的心思暴露在人前，可即便如此也不至于就饶上一条性命——人命关天，李桃花可不想她哥为了一逞之气，事后后悔。</p>

“？”一直自顾吃饭的红枣，惊疑地抬起了头。</p>

俗话说“防火，防盗，防闺蜜”。红枣想：李玉凤一个小姑娘眼红她过万银子的聘礼想抢她婚，也都是人之常情——虽然这个常情让她极度不爽，但先前她姑和她二婶都帮着她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且在场的人都站在她这边diss李玉凤——今儿连一向最护短的她奶于氏都没替李玉凤帮腔，这对比起前世那许多未婚夫，甚至根本就是丈夫被好姐妹撬了边，结果在虚拟论坛树个洞还要被人嘲“不被爱的那个才是小三”的女人们来说，红枣以为就她今儿的遭遇来说她根本就是个人生赢家！</p>

如此，她还有啥好再计较的呢？</p>

故而红枣就没想起来要把这事告诉她爹。</p>

刚红枣听她爹李满囤因为她姑的告诉生气拍桌，红枣也只以为她爹是心疼她，帮她生气；然后听说她爹要去找族长也没当回事——比如前世她在幼儿园被调皮小男生揪散了小辫，前世她爸不也甩掉“金牌大律师，口舌即是刀”的人设跑去逼迫她那大学刚毕业的幼教老师讨要男方家长的电话，撸胳膊挽袖子跟个黑社会大哥似的放话表示要跟对方约架吗？</p>

但现在听她姑说玉凤活不成，红枣方终于开始正视这件事了——人命关天，红枣虽不喜换李玉凤这个堂姐，但也不会坐视她无故丧命。</p>

李满囤听了李桃花的话，终是站住了。</p>

李桃花见状放松开手道：“哥，你现知道我先前干啥不把这事告诉你了吧？我就是怕你当众去闹！”</p>

“咱们爹和族长两个人都好面子，只要你一去，他们为了脸面一准地把玉凤填塘！”</p>

“填塘？”</p>

红枣知道填塘——前世的电视剧里演太多了。但红枣却没法把“填塘”和李玉凤给关联起来——这世红枣还是第一次听说“填塘”。</p>

高庄村人的日子虽说又穷又苦，一言难尽，且孩子们也没有《未成年人法案》保护，但现实里红枣还真没见过平白无故弄死孩子的事——比如她奶都恨死她爹娘和她姑了，但分家前却也只敢用多派活少给饭这种方式磋磨，并不敢拿刀动枪地直接打杀。</p>

所以红枣做梦也想不到李玉凤那点事的后果竟会是填塘。</p>

闻言李满囤和李桃花双双看向了红枣。</p>

对上红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李满囤心里的气莫名就减了。</p>

虽然二房的李玉凤是咎由自取，有什么下场都是该的。李满囤暗想：但上天有好生之德——他家红枣人小福厚，没得因为玉凤伤了福德！</p>

“红枣，”李满囤道：“今儿玉凤阻你的事因会带累一族姑娘的名声，原是该受族规处置的。但现在只要咱们都不往外说，别人不能知道，这事过去也就过去了！咱们吃饭吧，啊，吃饭！”</p>

说着话，李满囤率先抓起筷子重新端起了饭碗——红枣一向是个聪明的孩子，李满囤暗想：她听了这话自当知晓这填塘不是好事。如此，她知道这么多也就够了。</p>

待往后红枣出了门，减了与满仓家的来往，如此不叫红枣再见到李玉凤倒也罢了！</p>

李桃花则想着红枣年岁还小，且往后是谢家的宗妇，礼法往后都有她婆母教，故而也跟着坐下来端碗。</p>

红枣见状眨眨眼，心里明白她爹怕吓到她，才做如此说。</p>

于是红枣也重新端起碗，心里则想着：族长性格婆妈，并不是个狠人，但凡她爹这个苦主不上门告状，多半也会睁眼闭眼地放过李玉凤吧！</p>

还在申时的时候明霞院正院上房门开，云氏午睡起身，开始理事，静谧了一个午晌的庭院瞬间人来人往，喧嚣起来。</p>

周旺则领了一众小厮挑了新打的井水进了明霞院的西院，然后把一桶桶井水完全地倾倒在喜棚内被天上毒日头蒸得滚烫的木头桌椅上——冰凉的井水流淌过平滑入境的油漆桌面瀑布似地倾落到桌椅下的青砖地面上，打出团团的水汽来。</p>

如此来回三趟，周旺和小厮们都汗湿了衣裳，而两个喜棚内的桌椅和砖地上的暑热，却完全地降了下来。</p>

然后，周旺又带小厮从冰窖搬来大块的冰放入冰鉴，如此不一会儿，喜棚内就连空气都清凉下来。</p>

接着小厮们又拿来抹布开始擦拭桌椅，周旺则拿了剪刀巡视喜棚里的盆栽。</p>

三伏天里没有牡丹芍药之类的名花，唯一正当时的月季因为有刺的缘故又被谢子安明令禁用在谢家一切喜庆宴席之上，故而现喜棚内摆的只有米兰、珠兰这两样香花和长春花、绣球这两种开得热闹喜庆的草本花卉。</p>

似绣球倒也罢了，这花号称“无尽夏”，一个大花球可以从初夏一直开到深秋，但似长春花，这花虽名长春，一年到头花开不断，但实则却是要日日修剪——早起花匠虽已查过一拨，但周旺不放心，就担心被大管家谢福巡视看到一朵败花，故而便拿了剪刀来一盆盆再次瞧过。</p>

周旺领着小厮忙碌的时候，谢家的家戏班子“咏春班”班主谢文华也领了一群小厮在院里余下的空地上搭戏台。</p>

谢家人口太多，一年到头差不多天天都有人过生日，故而干脆地就家养了个戏班子，日常演些诸如《麻姑献寿》、《满床芴》、《鸾凤和鸣》之类的贺寿、结婚、升官发财的吉祥戏文。</p>

如此精心准备，不过一个时辰，周旺、谢文华等人就备好了宴席的场所。</p>

临近酉时的时候，谢福来了。</p>

谢福亲拿块白抹布一气走擦了十张桌子，没擦到一粒灰和一滴水，方才作罢。然后谢福又依样拭了牌匾，看了花草冰鉴，最后方点头道：“可以了！”</p>

至此，周旺方放心下来，领了跟他干活的小厮出了内院，然后自回家洗澡换衣，再回来帮着收礼迎客。</p>

周旺领人一走，云氏也领了人来了。</p>

谢福陪云氏四下看了一圈，云氏见一切妥当，方才放心地回了上房，而谢福则站到了明霞院大门口迎客。</p>

刚一会儿的工夫，院门外谢福带来的小厮已抬了张案桌放到明霞院的影壁后给一起来的两个账房摆笔墨纸砚，准备收礼记账！</p>

酉时刚过一刻，谢子安的三个弟弟谢子平、谢子俊、谢子美便就领了妻儿奉了他们的母亲吕氏来了。</p>

谢福一见赶紧拱手迎了上去。</p>

“小人见过太太、三爷、四爷、五爷！”</p>

谢福虽是奴仆，但因是谢子安的亲信，吕氏也给他面子，当下亲问道：“福管家，怎么大爷已经来了吗？”</p>

谢福也笑回道：“回太太的话，大爷和尚哥儿现去五福院请老太爷去了，得一会儿才来！”</p>

谢子安从不耐烦等人——确切地说，谢子安以为偌大一个谢家，除了他爷和他爹外，没人配让他迎来送往。故而，即便他自家请客，他也都以接他爷为借口不迎客！</p>

“现家里就大奶奶在。刚您来时，就有人给大奶奶送信去了，想必大奶奶一会儿就来！”</p>

话语间，云氏果领人接了出来——虽然看不上吕氏这个继婆婆，但该有的面子情，云氏也不会一点不给！</p>

何况男人和儿子都已躲出去了，她若再不露面，也未免太不像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