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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季护士放下搪瓷缸子,用手缓缓合上了姜裕的眼睛,小喇嘛慌了慌,下意识的放下木头碗想摘下自己的帽子,可直到他的手摸到脑瓜顶这才意识到,他的帽子,还在姜裕的头上戴着呢。</p>

“昨晚我就该把卫燃同志拿出来的牛肉干给他吃的”刘班长懊悔的说道。</p>

“那不怪你”</p>

季护士叹了口气,“就算吃了,他也...他只是没有吃饱肚子。”</p>

“我这个炊事班长不合格呀,我...”</p>

“刘班长”</p>

卫燃没给对方说完话的机会,“趁热把早饭吃了吧,然后我们早点赶路,争取...争取活下去。”</p>

闻言,刘班长不由的身体一颤,端起那杯曾属于卫燃,里面有快牛肉的搪瓷缸子,强忍着悲痛说道,“同志们,咱们...咱们吃饭!”</p>

他这边话音未落,季护士也将本属于姜裕的早餐倒进了铜瓢里,重新加满了水,随后又将那块也就手指肚大小的牛肉捞出来放进了李壮的缸子里。</p>

默不作声的吃着这简陋的早餐,卫燃却注意到了季护士无法抑制的自责哭泣,看到了她那张满是冻疮,两腮凹陷的脸上滑落并且滴进搪瓷杠子里的泪珠。</p>

这几乎同样的自责,也出现在了刘班长的脸上,想来,他们或许都认为,是自己没有尽到指责吧。</p>

无声的叹了口气,卫燃三两口喝完了属于自己的那两杯早餐,随后站起身走到了他的竹筐边上假意一阵翻找,等他再回到篝火边的时候,手里已经多出了一台禄来双反相机。</p>

“拍一张照片吧”</p>

卫燃像是没有注意到众人脸上诧异的神色似的说道,“和姜裕同志一起拍一张照片,然后我们就出发吧。”</p>

“你...你哪来的相机?”季护士好奇的问道。</p>

“我自己的”卫燃理所当然的解释道,“要拍一张吗?”</p>

季护士和刘班长对视了一眼,稍作犹豫之后,后者还是招呼着李壮和张二娃帮忙,给姜裕穿上了刚刚拧干的其中一件相对补丁没那么多的军装上衣。</p>

最后帮他仔细整理了一番,刘班长把姜裕的尸体靠在了自己的怀里,包括小喇嘛的其余人,也围坐在了周围。</p>

找出一个箩筐倒扣在地上,卫燃摆好相机拨动自拍拨杆,随后跑到其余人的身旁,挨着张二娃坐下来,拍下了这段时空里的第一张合影。</p>

“这就...拍好了?”李壮见卫燃站起来,连忙跟着站起来问道。</p>

“拍好了”</p>

卫燃不由的又看了一样已经悄然牺牲的姜裕,犹豫着要不要给他单独拍一张照片。</p>

最终,再也不想留下这种遗憾的卫燃还是拿起了那台双反,朝着平躺在篝火边的姜裕第二次按下了快门。</p>

不等他给相机扣上马毛皮套,刘班长也将本来穿在姜裕身上的那件棕麻马甲递给了季护士,“季护士,这件马甲你来穿吧。”</p>

“不,把它留给...”</p>

“就留给你吧”</p>

刘班长摆摆手说道,“现在就你身子骨弱又是女同志,所以就由你穿着吧。</p>

季春兰同志,你要保重身体,大家的健康还要靠你呢,如果你倒下了,不但给我们增加负担,而且谁来给我们治病呢?”</p>

“班长说的没错”</p>

李壮强忍着失去同伴的悲伤,捡起昨晚给姜裕当坐垫用的那半件还没做好的茅草马甲说道,“而且今天晚上我和李壮就能弄出两件马甲了,等后天或者大后天,每个人都能穿暖和了。”</p>

“你就穿上吧”</p>

卫燃一边假意将相机塞进竹筐里,并且用烧剩下的木柴压住一边跟着劝慰道,“那件马甲那么重,我可不穿。”</p>

闻言,季护士无奈的摇摇头,正要接过这件早已湿透的马甲时,却注意到小喇嘛指了指姜裕,接着竟然脱掉了他的坎肩。</p>

“你是要这件马甲吗?”</p>

季护士自以为理解了对方的意思,下意识的便将刚刚从刘班长手里接过去的棕麻马甲递向了小喇嘛。</p>

“同志!同志!”</p>

小喇嘛一边连连摆手,一边重复着这个汉语词汇,随后将坎肩放在了地上,随后指了指姜裕身边那件补丁套着补丁,原本被后者穿在外面的红军制服。</p>

紧接着,他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江巴格桑!同志!抗日!革命!”</p>

“他...班长,他是不是想要姜裕同志的衣服啊?”</p>

李壮不太确定的问道,接着却看到小喇嘛已经举手朝着他们敬礼了。</p>

“他是想加入我们吧...”季护士和卫燃几乎异口同声的说出了一致的猜测。</p>

“那就...”刘班长叹了口气,“那就给他一件吧...”</p>

“把...那那件新一些的衣服留给...留给姜裕同志吧?”</p>

李壮压抑着哭腔说道,“前两天...前两天他还清醒的时候说...说他参军之后才穿上新衣服新鞋子。”</p>

“再给他留一双新草鞋吧”张二娃说着,已经转身开始翻他们的竹筐。</p>

“把我昨晚编的那双留给他吧”</p>

卫燃开口说道,先一步将别在腰间的那双并不算漂亮的草鞋抽出来,默默的将其穿在了姜裕满是伤口的脚上。</p>

“我们就把他留在这儿吗?”卫燃等李壮和刘班长帮着姜裕整理好了遗容之后忍不住问道。</p>

“留在这里吧...”</p>

刘班长叹了口气做出了决定,“留着力气,我们要活着走出草地,这样他们的牺牲才有价值。”</p>

说完,刘班长从领口揪出一枚挂在脖子上的铜哨子,含住吹嘴用力将其吹响。</p>

“嘟——!”</p>

极具穿透性的尖利哨音仍在这过分安静的草地上回荡,李壮和张二娃,以及匆忙穿上那件满是补丁的红军制服的小喇嘛,乃至眼眶通红的季护士也自动排成了一排开始小踏步调整着队形。</p>

回过神来,卫燃也跟着跑过去排在了小喇嘛的身旁。</p>

“稍息!立正!”</p>

“敬礼——!”刘班长发出口令的同时,所有也举起了右手臂,包括刚刚穿好半套军装,连扣子都没有全系上的小喇嘛江巴格桑。</p>

“我们走!”刘班长将一根木棍插在姜裕身旁,咬着牙发出了命令。</p>

片刻的准备过后,卫燃重新挑上了只装着些潮湿木柴的挑子,走在了手拿木棍的刘班长和小喇嘛二人的身后。</p>

在他的身后,跟着的是同样挑着挑子、打着绑腿、穿着草鞋的李壮,以及一路走一路寻找枯黄草茎和野菜的张二娃、季护士二人。</p>

在他们所有人的身后,在那片并不算大的草甸上,只剩下了永远不会再睡醒的红军战士姜裕,穿着那件其实不算新的新衣服和并不算好看的新草鞋...孤零零的一个人。</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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