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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晚上,茜茜问“洛洛,这周要不我也不去他那里的,我陪你逛街去好不好?”
“不用,茜茜,我想好好休息一下,”洛洛的口吻一如往常,“你去玩就好了,不用管我。”
“你真的不用我陪?”茜茜心生疑虑地确认。
“真的不用!我可不能成了银河,把你们变成牛郎织女吧?”洛洛笑着打比方。看见洛洛会开玩笑了,笑容又回复到了脸上,茜茜呼出一口气,这样她才能放心地走嘛!
周五下班,洛洛先回了趟宿舍,拿出事先预备好的信纸,用最好看的字写了几封信,一封给父母,一封给茜茜,还有一封给家羽。给家羽的那封只有一句话“我爱过你,很爱很爱,爱到可以为你去死。你呢?”
然后手机关机,换上21岁生日那天飘飘的长裙,她坐着公交车去了淮海路。
不知为何,离开人世前,她还是想在这条曾经记录过她和书涵脚步的街道上留下最后的印记。在百盛的麦当劳门口,她伫立许久,看着他们曾经坐过的那张桌子,现在空空如也。“书涵即使现在回来,我也配不上他了。”洛洛黯然失神地想。然后她学着书涵的习惯,不再坐车,一路往回步行。
她一共路过三个药房,分别进去各买了一支体温计。虽然她很心急,但她知道,在一个药房买,只会引人怀疑,所以得分开买。可是即使如此,最后一家药房里的药剂师阿姨还是感觉到这姑娘的不对劲,“你没事吧?”她在递体温计给洛洛的时候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
“我不舒服,所以要量体温。”洛洛无力地回答。
“不舒服要去医院。”阿姨接着试探,把体温计捏在手里。
“我先自己量量,温度高了就去。”洛洛说完这句,不由分说地从她手里拿过体温计,像个幽灵般地飘然离去。
带着三支体温计的洛洛,没有回宿舍,她不想把她和茜茜的房间变成凶宅。毫不犹豫地,她去了家羽常带她去的那家精品酒店,那个他们第一次发生关系的地方,那个她失去贞操失去一切的地方。
巧了,房间还是在六楼,和第一次来一样。
看着窗外夜幕慢慢降临,洛洛知道该是给自己一个了断的时候了。她来到卫生间,为了怕体温计里的水银不小心流掉,特地用玻璃杯接着,一一掰断了体温计,把里面银色的东西倒到杯子里。三支水银很神奇地在杯底汇聚了,然后凝聚成一个整体。她把杯子里液体倾斜到手心里,三支体温计的水银,竟然有那么沉甸甸的份量,果然不愧是密度最大的液体啊!洛洛竟然笑了。
她轻轻转动了一下手,那团银色的液体竟然变成了一个球状,像一颗银色的弹珠。她不再思考,她怕思考让她因惧怕而退缩。她把手心里的东西直接抛进嘴巴,那奇异的液体,入口竟然有点淡淡的咸味,还没来得及吞咽,它们已经直接顺着食道滑了下去。
“好了,不会再痛苦了。”洛洛看着空空的手心,先是愣了两秒,随即而来的却是这即将解脱的快感。她趁着自己神智清晰,赶紧爬到床上躺好,整理好自己的裙子,抹平自己的碎发,把手腕上的手表转转正。现在她可以安心地等待死神把她带走了,就像等待有人带她回家一样,一个没有痛苦没有折磨的地方。她的心特别平静,特别期待。闭上眼睛,就像睡觉一样。
她好像躺了很久,起先有些迷迷糊糊,洛洛以为自己快要死了,谁知过了一会,她的灵魂依旧清醒地附着在她的躯体上。她不敢相信,化学老师说的竟然只是吓唬他们的!她使劲掐了自己的手臂,可是令她失望的是,她竟然疼到叫了出来!那些水银进入她身体后,几乎没起任何作用,她居然没有任何感觉,甚至连胃部不适都没有!“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洛洛绝望地大哭起来。
无望的她突然眼睛一亮,她想起洗手间里还有掰断的体温计玻璃管。她起身,走向洗手间,拿起先前断裂的体温计,挑出最锋利的一头,狠狠地在手腕上划了下去。果然不出她所料,疼痛感让她半途而废,那半截体温计掉落在洗脸池里。手腕虽然开始出血了,但是洛洛知道自己并没有割断动脉,这没有用!她捡起洗脸池里那沾着血的体温计,咬紧嘴唇,想着这次一定要一了百了,一劳永逸。咬牙疼一下,就可以结束这一切了!她滑坐在地上,背靠着浴缸,鼓励自己。
可就在此时,她听见走廊上嘈杂的人声,“这间,就是这间!快开门!”她听到茜茜的声音在门外,几乎是同时,房门被推开了,她还没来得及关上洗手间的门,茜茜和她男朋友、家羽,还有一脸惊恐的服务员出现在她视线中。
“你们?”洛洛惊呆了,她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他们是怎么找到她的?
“你疯了?”家羽失声喊道,一个箭步冲上来抱住她,举起她流着血的手腕。
“快看!这里有好多断了的体温计!”茜茜看着洗脸池周边的一切,吓得捂住了嘴。
“洛洛!这是怎么回事?”家羽疯了般地摇晃怀里的女孩,“这里面的水银呢?你倒了是吗?”
洛洛看着家羽微笑。
“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干了什么?你告诉我!”家羽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在洛洛的脸上,看上去就像洛洛在哭一样。
“我吞了。”洛洛不慌不忙地回答,仍然面带微笑。
“洛洛!”家羽一声悲痛欲绝的大吼,“你为什么?”
“因为我说过,我要你后悔一辈子。你不记得了吗?”洛洛笑得更深了。
“我已经后悔死了!你怎么这么傻啊!”家羽把洛洛的头紧紧按在胸前,他整个人在颤抖着。
“快!去医院啊!”此时只有茜茜的男朋友尚存些清醒的理智,他提醒道。
家羽一下子抱起洛洛,几个人冲到了马路上,打了车直驱医院
“我的小宝贝,我永远不会再离开你了。”出租车上,家羽把洛洛牢牢抱在怀里,在她耳边反复说着。这久违的胸膛的温度,这久违的“小宝贝”,这久违的他的温柔,洛洛分不清脸上的眼泪是自己的还是家羽的她唯有点头,她庆幸还没来得及死去,她庆幸以死明志可以换回曾经的幸福。
洛洛的父母收到噩耗后,第一时间火速赶来上海。看到被灌了大量牛奶的女儿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背上吊着点滴,几乎晕厥过去。他们是茜茜用洛洛的手机告知的,茜茜觉得事情到了这一步,必须要让洛洛的父母出面了。
他们走近洛洛病房的时候,隔着门上的玻璃,看到洛洛正看着天花板发呆,不知在想什么,专注得很,但眼睛失去了昔日的光泽,只是那样呆滞地盯着屋顶。他们走入房间,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洛洛才缓缓转过头去,看见父母双双来到自己床前,她先是十分吃惊,而后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爸,妈,你们怎么来了?”她看见两个月前还意气风发的父亲,此刻却头发白了大半,悲痛让他的背都佝偻起来,他瞬间老了起码十岁,而母亲,早已双手掩面,泪水涟涟。
父亲走上前来,用手抚了抚洛洛的额头,说“女儿,没事就好,我们来接你回家。”父亲手指触到她皮肤的一刹那,洛洛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像个小孩子那样毫无形象,毫无姿态地张着嘴大声哭喊。在场的人,没有人去阻止她哭泣,任她宣泄着内心的痛楚。
不知哭了多久,洛洛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我们回上饶吧,好吗?暂时请段时间的病假,我们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让外公外婆做好吃的给你。”母亲从来没有这样温柔地对洛洛说话,这让她感觉奇怪,只当生场病罢了,何必要请长病假回上饶。
“可是,我还要去上班的呀!”洛洛感到不解,“对了,茜茜,家羽呢?”她的记忆中,家羽全程陪同在医院,直到打上点滴后,她昏昏欲睡了,现在醒来就没有再见到他。她想着他应该是去给她买日用品或者办理手续去了吧,可是好一会儿了,也没见他回来。所以她望向茜茜急切地问道。
后者在洛洛的注视下有些手足无措,“那个乐家羽啊!他他昨天折腾一夜了,今天还要上班,刚才赶回厂里去了。”茜茜不敢看洛洛的眼睛,边假装忙着给洛洛的爸爸妈妈倒水,边吞吞吐吐地说。
“哦,”洛洛倒是信了,“他今天还会来吗?”却是紧追不舍。
“要看他身体是否吃得消了,昨晚他都没睡。你别急,一会儿他也许会联系你。”茜茜随口扯谎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大了。
“嗯。”洛洛乖乖地点点头,转而对爸爸妈妈说“我不回去,我还要上班的。”父母二人面面相觑,像是有难以启齿的话,不知道该由谁开口似的。“怎么了?有什么事发生吗?”洛洛看着他们不寻常的神情,第六感告诉她有坏消息。
考虑良久,终于由父亲来告诉她“洛洛,你不要急,你听我说哦!你这次把自己伤得也不轻,咱们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磨刀不误砍柴工,是吧?另外呢,让你请个长病假好好休息,也是你们校长的意思,他是担心你身体吃不消,所以让你养好了再重新投入工作也不迟。”
洛洛越听越不对劲,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是校长不要我上班了?为什么?”她转向茜茜问。
“嗨!你知道的,这医院就在学校旁边,昨晚急诊那个护士正好是那位x老师班级的学生家长嘛!她一眼就认出了你,你这情况又这么特殊。她多嘴跟学校的人说了,所以校长知道了这事,想让你好好休整一下呗!”茜茜故作轻松地描述事情的始末,“你别多想,哪里是不要你去上班了,只是暂时让你休息,为你健康考虑!”茜茜越是小心翼翼地补充,洛洛越是明白这其中的含义。
定是她这一场自杀,吓到了学校领导。而偏偏乐家羽和自己的相识,是因学校组织的活动而起。他们生怕洛洛有个三长两短,牵连到学校的声誉,又怕洛洛的家人找上门来脱不了干系,所以这才想着在这节骨眼上,还是让洛洛跟着父母回家会安全一些。
“那我也不回去,我就呆在上海,我可以让家羽照顾我。我若长病假回去了,他怎么办?”洛洛任性地反驳。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家羽会成为她的依靠。在场的其他三个人,彼此交换了眼神,却都什么话也不接。
“叔叔,阿姨,你们出去吧!我来跟洛洛说。”茜茜礼貌地为把洛洛的父母带到病房外。洛洛满脸奇怪地看着茜茜,什么事情要这样神秘?她的心里隐隐升腾起不祥的预感,可是她并不想面对它。
“洛洛,我跟你说实话,但是你保证,你要冷静。”茜茜郑重其事地坐在她床边。洛洛认真地点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茜茜的嘴唇。她想从那里,听到她想听到的消息。但是事与愿违啊,往往是人生主旋律。
茜茜从昨晚的事娓娓道来——她在晚饭时间本想问候一下洛洛的,可是她的手机怎么打都是关机。于是她开始不放心,就拖着男朋友回宿舍看看,谁知竟然看到那触目惊心四个信封。拆开自己的那个一读,吓得一身冷汗,竟然是一封遗书!她赶紧打给家羽,家羽飞速赶到,三个人看了洛洛留下的文字,一时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们打了所有共同认识的朋友的电话,结果没有一个人知道洛洛的去向。然后他们再分头去找,几乎找遍了洛洛平时爱去和会去的所有地方,也遍寻不见。
午夜时分,他们再次集合在宿舍楼下时,就在大家商量着要不要去报警的时候,家羽突然喊了一句“我知道她在哪儿了!”于是他带着茜茜他们来到精品酒店。前台的服务员一开始根本不肯带他们去找洛洛,说这是客人不可泄露,最后他们只好告诉那个服务员可能会发生的悲剧。开始她还将信将疑,谁知家羽后来急得对她大吼“我女朋友要是三长两短,你负全责!”她被吓得不轻,只好赶紧查找洛洛的入住记录,拿着房卡替他们开了门。
“后面的事,你就知道了。”茜茜说,洛洛恍然大悟,原来最终懂她的,找得到她的人,还是家羽。
“可是,洛洛,”茜茜咽了口唾液,鼓起勇气接着说,“你和家羽,可能真的需要彼此冷静下。你昨天这样,把他吓坏了。”她说每一个字,都死死盯着洛洛的脸,观察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生怕她刚平复的情绪,又起波动。
“我们为什么要冷静?昨天他还说永远不会离开我了,还叫我小宝贝的,你都听到了吗?”洛洛摇着头,不理解。
“我听到,我当然都听到,”茜茜拉住洛洛的手,“他很爱你,他还是爱你的。他可能是有些不得已,所以上次跟你提了分手。但是,他真的没想到你这么极端。他说他脑子有点懵,他需要点时间沉淀一下。”茜茜边说边抚摸着洛洛的手背,以示安慰。
“这些,都是他告诉你的?”洛洛的眉头紧蹙起来。
茜茜点点头。
“你的意思是,他还是想和我分开?什么不得已的事一定要分开?”洛洛的眼眶开始发红。
茜茜摇摇头。
“他就是因为我为他去死,让他害怕了吗?是我给他的爱,太沉重了,所以注定要失去他了,是吗?”洛洛已经控制不住噙满眼眶的泪水,它们纷纷滚落下来,湿了她的鬓角,也湿了枕头。
茜茜抱住洛洛。她只感觉到洛洛浑身的颤抖,却听不到她哭泣的声音。她只能让这个可怜的女孩面对这样的现实——即使是献出生命,也没能换回爱人。一直瞒骗只会让她最终更加无法接受,或许结局更糟糕,只能把实情相告。
“他的父母和他本人,也已经向你的父母郑重道歉了,并表示只要有需要,他们随时帮忙。在他们心里,早就把你当媳妇了,甚至当女儿了,只是,你和他们家没缘分可是洛洛,家羽要我转告你,他爱过你,很爱很爱,爱到骨子里那种。和你分开,他也很痛。”这本是句安慰之辞,可是不想洛洛的肩膀颤抖得更厉害了
22岁的何洛洛,一个失去了贞操,又失去了爱人,还失去了事业的女孩。带着一身的伤痕累累,跟着父母回了上饶。
从此,家羽成为一个记忆,一个符号,一个她永远都不能碰触的伤痛。
已然错付的心,收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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