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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id="er_ip"><b></b>“儿子实在是不敢想,事发当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川王痛苦的捂着脸颊,“还有母后身上的旧疤,这诸多痛苦全都是高颖,全都因为那个罪人,可是……还有很多人……我不想他们无辜死去。”
左内监躬身在圣人左侧,见川王俯首的身子有着细微颤抖,心里也叹了口气,他是没了命根子的人,自知这辈子于夫妻情无福。
但是伴驾这么多年,唐恒夫妇的感情是人尽皆知的好,正如川王刚才所说,当尤氏被逼无奈割下唐恒首级之时,是以多么心血淋漓。
事局中人尚且如此,若是继续连坐,那些无辜之人看着最亲近的人死在面前,又该作何悲痛欲绝。
“陛下!”
韩来终于忍不住,上前跪地道“三殿下是个至情至性之人,所以才会被人算计。”咬了咬牙,“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个局,是有人设下陷阱想要害三殿下,您……怎会不明白!”
圣人垂眼。
“从那个死去的春意楼清倌儿起,直到东窗事发,这其中的每一步都有人精心计划好了,从唐治下手,牵扯整个唐家,就连那个清倌儿的尸体也不见了,明明置放在明镜府,却被人给偷走了,还有唐治借钱的仙阁,十几个人被杀之灭口,可是即便人死了,仍有人借还款之事夜袭唐家,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捣鬼,让他们敢私闯官府,直到发现那反诗后便走了。”
“若不是唐恒自裁以证清白,这幕后之人又要拿这反诗做什么文章,桩桩件件,陛下不觉得奇怪吗?这分明就是冲着三殿下来的!”
韩来字字泣血“唐恒之死,便说明他心中清楚私藏反诗的罪过有多大,既如此,为何还会被人轻易发现,又是谁得知后,做了这样一个将所有人都囊括进去的局,甚至不顾高颖之事再现会伤了陛下的龙颜天威,一意孤行!”
圣人沉默些许,说道“左世。”
“老奴在。”左内监上前一步,他本以为韩来言尽于此,圣人会改变主意,谁知这人冷冷下令道,“传朕口谕,罪妇尤怜,于明日卯时在西坊斩首,叫大理寺卿陆钰监刑。”
说罢,转身离开。
“陛下!”
韩来膝行几步,却还是留不住那人,愤怒的砸拳在地。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数日奔走,百人联名,却还是留不住尤怜的性命吗?
难道这一切的努力都要付诸东流吗?
“元白!”
韩来猛地回头,看着身后那人,川王撑着身子,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大滴大滴的落在深色的地砖上。
“还不够。”
川王呢喃着,眼角溢红,似是要逼出血来。
杜薄皱眉,听到他这么说,忧心忡忡的问道“殿下说什么不够?”
“还不够还不够。”
川王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神色严峻“咱们做的还远远不够,到底要怎么做,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到底要怎样!”
说完,他急促的忽了几口气,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对着韩来和杜薄说道“去西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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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季林安走进书房内,季青云刚刚下职回来,就叫他过来,那人正在用热抹布擦手,冰冷的说道“尤氏要被处死了。”
季林安到不在意,这和他本来也没什么关系。
“她好歹也是你的师娘,不求求情吗?”
季青云将抹布放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季林安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但是兹事体大,他也只能置身事外,更何况联名也有,他一个未入仕的学生又能如何。
“您的意思,是要我去求情?”
季林安皱眉。
“你心里早就有了主意了吧。”季青云说道,“那日你不是见了一人吗?”
季林安闻言,回忆起来,那日离开春意楼后,在巷口他碰到了杜薄的发妻罗衣,两人在隐蔽处浅谈了几句。
季林安从前只觉得罗衣是个悍妇,成日除了打骂杜薄外别无他事,可那夜浅聊几句,他不由得感叹杜薄的好福气。
——圣人若是要杀尤氏,反诗一出就该杀,而不是一等再等,闹的沸沸扬扬,留给川王时间,他是要借此给川王立民心,他不会杀尤氏的,牵连此事的人也一概不会死。
——圣人知道自己当年连坐七万人,这是抹不去的君主暴行,就算现在饶恕尤氏,也无济于事,天下口舌中他注定是个暗影之君,所以现在宁可毁掉自己的名声,也要为川王铺平垫稳。
——公子是唐恒最得意的学生,不想在此事过后,在求情这偌大的好处中分得一杯最甜的羹吗?
这短短的三句话,倒是比平年的委曲求全更让他动心。
“去吧。”
季青云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季林安微微敛眸,拱手说道“儿子知道了。”可是迈出的步子一停,又有满心满腹的话想问,毕竟当初祈月兄妹是父亲从宝封之地买回来的,曹家给唐家做扣,少不了这最重要的一环。
但想了想,季林安还是住了口,快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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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解尤氏的囚车慢悠悠的从大理寺方向驶出,匡王端坐在一匹黑色的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老妇人。
这才短短几天,那人就瘦皮包骨,发丝尽断,紧闭着眼睛靠在囚笼的角落里,怕是就算圣人不杀,也活不了多久了。
这监斩一事本就稀奇,更别说尤氏这样的身份,还牵扯了当年最避讳的高颖之事,遂这沿途的街巷斥满了人。
人头攒动间,有不少推搡的咒骂声。
“往后退!都往后退!”
巡城兵大批而来,持着刀剑维持秩序,但是他们哪里拦得住这尽百个坊市的百姓,拉起的手臂都快被冲断了,疼的呲牙咧嘴。
“都聋了吗!还不快往后退!”
这样的嘶喊在山呼海啸的脚步声中异常渺小。
“还不退后!”
巡城兵领头的那人眼看着要维持不住,若是被他们冲过去,匡王可还在马上呢,遂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剑,对着闯的最凶的那人一挑!
“啊!”
那人尖叫一声,下巴上顿时出现一个老长的口子,鲜血狂飙,他惊恐的捂着伤口,跌撞着倒在地上。
周围人瞧见,立刻恼怒起来,但那士兵丝毫不惧,举着带血的剑尖对着他们厉声道“我倒要看看还有谁不怕死!”
此话一出,百姓们还是怕了,热闹虽然好看,但还不至于为此丢了性命,便都消停了许多,目送着那囚车越行越远。
“你说,圣人这是真要杀了尤氏啊?”
“你这不是废话吗,这人都押解去西坊了,不杀难道还要在那给她摆台唱戏吗?”
“可是我听说川王殿下不是替她求情了吗?”
“求情?那也得看看这是什么事。”
“就是,那可是……”不敢说出高颖的名字,“这种事情就算天王老子来求情都是白费,三殿下也是个糊涂人,就该学学二殿下,识时务者为俊杰,和圣人对着干,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吗?”
大家都聚在一起,说话也大胆了些,毕竟法不责众。
“哎哎哎!快看那边!”
有人大喊,本来囤积的人群瞬间流动起来,大家都推搡着往前面跑去,想看看这关键时候又发生了什么事。
“是三殿下来了!”
“三殿下和韩郎君来了!”
马背上的匡王听到喊声,立刻左顾右盼起来,同时不忘小心的拉扯着马缰,减慢了步伐,皱眉低斥道“这个老三到底想干什么。”
“殿下您看!”
有个守城兵指着前面大喊道“停车!停车!”
匡王停住马匹,遥望过去,押着尤氏的囚车已经被叫停,那伫立在车前的白衣男子,正是他此刻最不想见到的川王。
那人神色痛楚却坚定,手里还拿着一碗褐色的液体,还冒着白色的热气,伫立在囚车前面,怎么也不肯离去。
围观的百姓瞧见这一幕,都有些不解,窃窃私语着。
“三殿下这是要做什么?是要劫囚?”
“怎么可能,那不是找死吗?”
“你们瞧,这三殿下的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好像是汤药?”
“汤药还是毒药?”
“这三殿下是不要命了,这可是明目张胆的对峙皇权啊?”
“不得不说,这三殿下还真是……”
“唐恒是三殿下的老师,这是想要以命相搏了。”
守城兵见状,有些为难的问匡王道“殿下,您看这……”
匡王一言不发,死死的盯着川王。
事到如今,天下人皆知尤氏必死,他倒是想看看,自己这个皇三弟到底还能做出什么事来,想要逆转这必定的乾坤!
而听到有人高呼三殿下和韩来的名字,囚车里本来紧闭双眼的尤氏缓缓的睁开,她痛苦的撑起身子,瞧见不远处站着的川王,浑噩的瞳孔剧烈一颤,嘴上呢喃着“老三?”
老三?
马上的匡王神色一震,没想到唐家和川王的情谊居然这么深,尤氏竟然敢如此称呼赵元白。
老三老三,也只有亲人才会如此直呼。
“三殿下。”
守城兵的首领孙吉见此,连忙走去川王的身边,十分窘迫的说道“您这是做什么?”
川王端着手里的碗,低冷道“我不会让首领为难的,也不会闹什么事,只是尤氏是我的师娘,想来送她最后一程。”
孙吉咬了咬牙“那殿下的意思是?”
“耽搁不了太多时间,还望首领成全。”川王看着他。
孙吉立刻低下头去,已经吓得满身是汗“殿下严重了,您这份心属下也动容的很,只是圣人口谕以下,属下……”
“明日一早监斩,这才是下午,首领别急。”
川王说完,也不再询问孙吉的意见,而是端着药碗径直上前去,一直到那囚车之前,瞧见尤氏狼狈不堪的模样,回想起她曾经给生病的自己守夜熬药的一幕幕,忍不住酸了眼眶,哽咽道“师娘。”
“老三。”
尤氏有些捉急,可是身上痛的太厉害,便是连坐直身子也做不到了,伸手握住囚笼的木桩,往前靠了靠“你这是做什么,你还有大好的前途,赶紧离去,这里不是你该出现的地方。”
川王摇了摇头“师父和师娘的授业之恩,元白不敢忘,就算这一切都是徒劳,也让元白送您一程吧。”
“快走,你快走!”
尤氏嘴上这么说着,心里早就融化成一团水,一般说着,眼泪大颗大颗的涌出来,她颓败的身子颤抖着,哭声也渐渐大了起来。
“师娘。”
川王也忍不住簌簌落泪,凑过去,两人隔着木桩相望“元白给您熬了药,您先喝了吧。”
尤氏低下头,花白的头发满是干涸的血迹,虽然在大理寺监牢并未受到什么迫害,但她年岁已高,早已经经不住折腾。
“我已经是将死之人了,还做这些干什么。”尤氏从木桩的缝隙中伸出手去,握住了川王,“你若是真的有心,便快些离去,不要让你师父和我白死,听话!”
“元白大了,也该有自己的主意了。”
川王说着,舀了一勺药到尤氏的嘴边,心情激动复杂,更是悲痛难忍,手都在不自觉的轻颤“您就把它喝了吧,就算……就算元白求您了,先喝了她再说。”
尤氏嘴唇颤栗,终于笑了一笑,说道“好孩子。”
说完,凑头过去,一口一口的喝着川王送来的药。
“三殿下……”
人群中响起不小的唏嘘之意。
“这般怀恩之人,真是世间少有啊。”
“唐恒夫妇当年能授业川王,如今看来是积福的事啊。”
“三殿下当真忠孝啊,都这样了,还敢来。”
听着他们这样说,马上的匡王深觉不妙,驱马前行几步,到了那囚车之前,看着那母慈子孝的一幕,冰冷道“老三。”
川王充耳不闻,直到将那药都喂给尤氏,才说道“二哥,既然事情已定,就连这最后一丝报孝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你这样惺惺作态的给谁看。”
匡王话虽如此,心里却百感交集,似乎也有些羡慕,这样的浓烈的情谊他从小到大都没有体会过。
他的身边从来都没有人。
“是想博民心吗?”匡王道。
“二哥错怪我了。”川王深吸一口气,“我只不过是想来送师娘最后一程,算是成全了当年的授业之恩。”
说完,往后退了几步,对着囚车里的尤氏拱手,随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利落的跪了下来,俯首下去“师娘。”
此举一出,百姓哗然!
堂堂一国皇嫡子居然当街给一个罪妇下跪!
匡王眼底大骇,看了看四周骚动的人群,这本是让川王日后都处在风口浪尖的好机会,但他却不假思索的下马,快步过去三弟身边,伸手想要把他拉起来。
“赵元白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匡王觉得自己快疯了。
川王不为所动,恭敬的磕了三个头后,起身说道“二哥,我说了不会耽搁,我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你请便吧。”
匡王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凝结成霜“元白,你是当真不把天家父子的颜面放在眼里了。”
他垂在身侧的手恶狠狠的攥紧,恨不得一拳打在川王的脸上。
赵元白,你到底想怎样!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匡王重新上马,见川王已经让开,便吩咐守城兵继续前进,此处距离监斩台还有一段距离,怕是要走上一个多时辰才能到。
“你们看三殿下!”
匡王闻声回头,只见川王还不肯离去,而是静静的跟在押解队伍的身后,目光灼然,决绝又凶狠。
匡王胸口发闷,却也无力再说什么,只叫他跟着就是了。
韩来至此,也在不远处跟着,就这样一步步的送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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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四门馆中,聚集的人群中有人不悦的大声喊道“把我们关在这里算什么!难道我们也是牢犯吗!”
张炳文得了圣人令后,便让守城兵将国子监下的四座学院全都封锁了起来,不让任何一个学生出去,季林安也在其中!
而那高呼之人,便是李鹤鸣的儿子李肃,他带着馆中百名学生和那些守城兵对峙着,丝毫不惧。
张炳文站在那兵墙后,捻着胡子,不疾不徐的说道“外面闹得厉害,靖安城的百姓都挤在那里,这人山人海的,出去难免被受伤,你们各个都是官家子弟,还是在这里比较安全!”
“安全!”
李肃冷哼一声,和周围的学子们对视了一眼,指着正对着自己的尖刀说道“张尚书说的有理,可是这刀刃明晃晃的摆在眼前,不知道是我们出去危险,还是在这里更加危险!”
此话一出,那个守城兵有些别扭的放下手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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