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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四,清风消退炎热,渐显几分阴凉爽身。
城中熙熙攘攘,行人摩肩接踵,往来不绝。
值此世道艰辛之时难能有这般景致。
有人观之怅然,好似回去了数十年前的安康年岁,然而下一刻便有阵阵喧嚣吵闹撞来,火热中隐隐交织的迫切与慌乱将眼前的繁盛场面活生生剖开,显露出最内里的混乱与调败。
烈火烹油,回光乍现罢了。
米粮、肉食、布匹、油盐,此类种种一路高涨,宛若决堤而起的汹涌潮水,令人望而生畏。
众人在哄抢,不能不抢。
亦有人乘势哄抬。
一时间拥挤在各处都有彰显,平民、世家、门派,凡有人居之处无有例外。在维持了近一年的安稳后,位在西州偏远的广庸府也终究还是没能逃掉,一步步滑入到大势洪流中去,再不复往日艰难支撑的安定。
平城作为府治所在,俨然有了乱景流露。
城外数里,元阳峰。
星夜高悬,老道士面容平静,自脱出正元观后,山下一应凡俗琐事便与之无关无碍,话虽如此,然今时今日所见之乱象依旧不免令其泛起些许波澜在心头,不过官衙依旧在,武林道派之事亦有正元观扫尾,总归局势远未到动用他一个糟老头子的险恶地步。
再者,真要下山又能如何?
“分分合合,天下大势,修道修心,唯有把持自我念头,贯一至终,否则有朝一日总有清算。”
这便是沾染红尘,脑中思绪万千,于启猛身披长袍,拢起双手定定往山外的空净天穹眺望。
年轻时,他曾出游西州以外,中原诸派、北地道门、南疆巫蛊、东洲岐黄。与左道大师共进,亦同兵戈儒墨诸家传人促膝长谈,更有穿着奇模怪样自言袈裟的释教门徒前来询论,同样未拒绝。
见闻不少,经历颇多。
若非博览众家之长短,又岂能熔铸出一身道学,敢称人世真修。
于老道所学极杂,从始至终没有多少门户之见。道门四脉皆有涉猎,早已超脱了正元观传承。
正是如此一位见多识广者,哪里又看不出兴衰更迭就在眼下。
少有出山,却未必不知天下大势。
大河涛涛,以南常年烽烟弥漫,百姓十不存一;大河以北,北齐虎视眈眈,日夜逡巡只为啃下这块秀丽山川大地。
偏生那高座之上的,是个不学无术的昏聩君王,满朝诸公亦差不了多少。他们的心里估计从未有过权财以外的分毫。
“元氏时日无多,回天乏术啰。”
揣着手,老道士淡淡吐出一句,随着凉风远去,散在山野中。
犹记得上次进入福地前,石牙县海云观的那位老友还与他论说,屠夫出西州后挥斥方遒,领大军追亡逐北堪定动乱无以计数,中原一时风平浪静。
他说只是暂时,天下分合有数,利害二者的关键不在上,而在下。
至于一群修道之人掺和进这趟浑水中去,于启猛并不看好如此作为的下场。
太平道已经足够折腾了,闹得风风火火,本来求的是一个舍命搏太平,结果到头来里外不是人,现在如同过街老鼠被各方追杀剿灭。
无趣无趣,看了会儿夜色风光,老道转身向住处走去,广庸道门应对将至的乱世应当如何,不是他该操心的。与其浪费这个时间,不如多琢磨琢磨修法的问题。
这几天翻看了不少书卷,已经搬进了藏书楼阁中吃住,白日时正有个想法,合该再尝试下。
这般想着,心头愈发跃动,本就不多的困意更加减少,于启猛推开楼阁木门走入其中,拿了一枚萤石照出迷蒙微光,勉强驱散黑暗。
坐下后,取来一卷画满了各式图文的草纸,若细细看去便可发现,图像似人体形态,勾勒着大大小小近两百处点位,尽数为穴窍所在。
他长吸一口气,腑脏舒缓,冥想了片刻无名呼吸法后,开始进一步按着自己的想法预计尝试。
“呼吸法的核心在于以呼吸调动肉身体各处,淬炼体魄尚在其次,腑脏器官间的协调与共鸣更加关键。”
老道士嘀咕着,元阳峰上仅他与男女道僮三人,此刻星云遮蔽,月色皎洁,两小只早早做了晚课便睡去,自不必担心会有干扰。
褪去外衣,道袍放在一旁,将青衫微微拉起一角,露出阴交、气海、石门、关元、中极等穴位,轻轻按动,同时呼吸不断调试,拇指拧动起伏,节奏逐渐与之配合在一起。
某刻,他双目陡然瞪大,牙根往上一咧,狠狠嘶了声。
“出岔子了!”
还好,这些年关于养练方面并未落下,多少摸索出些平复肌理损伤的小法门,很快就调节缓和。
揉动伤处,待到痛感散去后他这才喟然一叹,停顿片刻,似想到了什么又一次振作精神。
再度埋头尝试,这次换了办法,不再以下腹穴位为主,此处外系经络,内连五脏,动辄容易损伤太大。想罢,他转而从肘臂开始,试着用尺泽、少海等穴窍演练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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