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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忠元下意识地拢了拢前襟。
裴轻舟注意到刘捕头的动作,继续说道:“我原本只是对死者和你的身份有所怀疑,却一直找不到解开谜团的关键钥匙。听了珠儿爹的话,我才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想到那个老实的汉子,刘忠元知道,定是与他家频繁地接触,让自己露出了端倪。只是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也不会选择遮遮掩掩地与珠儿一家交往。
裴轻舟清越的声音继续响着,“我阅览过客栈死者的尸检信函,那上头写着死者并无外伤,而我见你今日打马回村,明明路上花的时间甚久,下马时却气喘吁吁,面色苍白,所以料想你应是身体有恙。”
“原来如此。只要查验我身上的伤,加上你之前种种推断,我便无法抵赖。”刘忠元抚掌,声音里有长辈的温度,“恭喜你,裴女侠,这就是你要的真相。”
说罢,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块刻着“柳”字的铜牌来。刘忠元摩挲着铜牌,自嘲笑道,“我明明已经不想再做‘柳伶人’了,却舍不下这块铜牌,将它从证物里取了出来,藏在身上。”
裴轻舟轻声开口,蕴着些许的安慰,“你也没有舍下坡后村。你提议我们来这追查,最初也是想借我们之手,从蓝老四手底下解救村民吧?”
“不必将我想的这样高尚。”
刘忠元黯然道,“我这人在公门时就一根筋,看不惯官场,时常觉得束手束脚,不如做个江湖人自在。因此,也没怎么琢磨,就有了柳伶人这个身份。我以柳伶人的身份去偷,再以捕头的身份去抓瞎,当真是贼喊捉贼了。”
此时此刻,刘忠元需要一个倾听者。而裴轻舟自觉扮演起这个角色,默然地听着。
刘忠元继续怅然自白,“长年累月的,我也受了不少伤,现下我的伤势已经无法让我做什么侠士神偷了。半月前,我本来放心不下坡后村,想来最后看上一眼,却没想到原来他们因我而受罪,更没想到他们因此怨我、恨我。”
裴轻舟忍不住说道:“珠儿是关心你的。”
“是啊,珠儿。”刘忠元动容,顷刻间改换一片迷茫,
“但我满心愤懑,只顾着自己伤心,先弃村子于不顾,又从牢里挑了个无人问津的重犯,安排一场假死,回来试探村民的反应。兴许我就想看见他们对怨恨我产生了内疚,兴许我就想知道,柳伶人到底在世间留下了什么。”
裴轻舟说着自己都觉得无用的劝慰,“村民们还是感念你的,他们”
“你不必安慰我,你越是安慰,我越觉得羞愧。就像我一拍脑门,就做了柳伶人一样,这次也是全然不计后果。”刘忠元道,
“当我回到这里,见到李村长求饶时,心里没有愤怒,听闻村民为我立碑时,也没有喜悦。我只有自己一错又错的悔恨。现在想来,折腾了半月,毫无意义。”
“可是你最终回来了,你本来可以找借口不回来的。你是担心着我们几个,也担心着坡后村,才会回来。”
裴轻舟慎重地考虑了片刻,“或许是柳伶人一时想岔了,做错了,可他现在已经不在了,大家都已经知道柳伶人被毒死在客栈里。如果刘捕头愿意,还可以继续帮助、保护困苦的百姓,不是吗?”
“你不准备揭发我?”
“是你方才说的,就当柳伶人已经死了吧。”
刘忠元又笑了。当他需要伪装的时候,总是叹气,被人拆穿了,反而愉快许多,“裴女侠,你可愿听听我的过往?”
说着,他的眼神变了,仿佛想起什么美好的回忆,一丛热烈的花倏地在他的眼中开放,映着绯红的浅笑,“忽然想起我第一次犯错时,出现在我生命里的女子。一时兴起,想跟人讲讲,不知道女侠想不想听?”
裴轻舟觉得眼前之人,好像不再是一个经过风吹雨打的汉子,而是一个悲伤寂寥的男子。
曾在茶馆听过柳伶人的侠胆,眼下有机会听一听他的柔肠,哪有拒绝之理。
于是,裴轻舟稍稍坐直了身子,认真地点了点头,“乐意之至,刘捕头请讲。”
刘忠元的目光向着十分遥远的地方延伸了去,“那女子,已经过世许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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