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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上衬出一支剪影,陈显眉梢一抬,温声笑起来,“你怎么起来了?如今是非常时行非常事。你信我,再过几日,便再无此种忧心之事烦扰你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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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不答应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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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夫人语声轻缓,“东南将士全军覆没,命抵命地战死沙场。江南总督蔡沛瞒下此事,独与你通禀,你却大手一挥,不管不顾,你要权势无非是清君侧,你觉得自已比那些人做得更好,你却放任海寇横行霸道,不顾天下民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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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攘外必先安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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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显“唰”地一下站起身来,“朝堂局势未定,贸然出兵是削弱我们的势力!”话到最后,语气不悦,“谋划这样久,阿媛、阿婼还有放之全都坠进深渊!一将功成万骨枯,老天爷要帮我把水搅浑,我不能敬酒不吃吃罚酒!妇人之仁,最是要不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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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之上,那扇剪影轻轻一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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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显拂袖而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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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我去书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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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帘而出,有尚在留头的小丫鬟哆哆嗦嗦站在门口,陈显终是脚下一顿,立在原处轻声一叹,终究低声交待那丫鬟,“进去燃上一炷沉水香,夫人怕是今晚睡不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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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语言罢,拂袖向外院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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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府的外院,一夜亮光,天刚蒙蒙亮,陈府外院的光熄了,紧接着皇城之中顺真门内的那盏油灯打了火折了,“噗”地一声蹿出了苗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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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一晃,麻布帘帐内睡熟的李兵头一个激灵,半睁开眼来,眨巴两下,总算是彻底清醒过来,伸了个懒腰,三下两下穿好衣裳,将放在床头的配刀系在腰间,撩帘趿鞋,一边穿鞋一边笑着唤对床的同伴,“张大柱,张大柱!赶紧起来,可甭赖床,今儿一早外宫要练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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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头戛然而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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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兵头瞳仁猛然放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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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床的麻布帘帐下摆殷红一片,还有几滴血顺着下沿缓慢地往下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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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兵头赤着脚猛地起身,一把将那罩得严严实实的帘帐掀开,直直撞进眼帘的是张大柱死不瞑目的双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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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兵头急喘了口大气,突听门外有小兵在叫,“李兵头,张兵头该出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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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兵头反手将帘帐拢严实,再深吸一口气,朗声回,“你们先去列队,小兔崽了们不许偷懒,谁偷懒打谁军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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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兵嘻嘻哈哈地应了声是,便跳着折身向外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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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兵头眸色一沉,再将帘帐掀开,细一瞧,张大柱是被人一把抹了脖了,探身去将他翻了个儿,如愿在尸体下看见了一封封得极为严实的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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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没封,信纸还是温的,也不知是张大柱的体温还是来人的体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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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兵头四下看了看,手脚极为麻利地拆开信封,上头只有两个字儿,“拔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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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由浑身一紧,下意识地紧握住配在腰间的那柄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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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张大柱撞见了来送信的人,才会遭到杀身之祸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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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是文臣世家,清贵的读书人,可折磨人的手法惯常地一出接着一出,该动手见血的时候根本不会考虑其他,先杀再说,行事暴戾直接,这些旁人不知道,知情人却很清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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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说陈显暴戾,可他眼中的陈显却是个极其温和知礼的名家大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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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是饿了?饿了便吃,窝头、肉,陈府都有,管饱管暖,你再不用挨饿受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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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陈显对他说的第一句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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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想得到堂堂朝中大员会弯下腰来,笑眯眯地同一个在街巷抹角讨生活的,已经快要死了的肮脏少年这样亲切地说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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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至今还记得,他仰着头看陈显大人的时候,陈显大人的眼睛好像在发光,连带着天都晴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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砖是冷的,可窝头是暖的,窝头吃在嘴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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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么十几年,被陈显安插在宫中最普通的侍卫,一步一步往上爬,带刀侍卫,卫长,总长,再到如今镇守皇城顺真门关卡的李兵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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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为大人活着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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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显大人的话,就是他的信念和方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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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兵头不知道自已在这儿站了多久,手脚已经麻了,手上还捏着那一张薄薄的信纸,李兵头头往下一埋,张大柱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好似有水光,水光映在血泊之中,相得益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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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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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兵头一把将腰间的佩刀抽出,刀“咻”地一下从刀鞘中出来,刀锋锐利,刀尖泛着白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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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陈显大人要他拔刀,那就拔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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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陈显大人要他杀人,那就杀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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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流成河,亦不在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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