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早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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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一怒，着实站不住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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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神情冷峻地坐在书案之后默了良久，老六竟然把主意打到陈家身上了！不安分，手伸得这样长，下一步是不是就要伸到他身下的那方龙椅上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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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陡然有点灰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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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他的父亲虽是对女色上无节制，可朝堂之事全都理得顺顺溜溜的，方家安然镇守西北，秦伯龄把手西南山城之地，文有黎贺陈三家，武有方秦梁三家，中央稳如泰山，鹬蚌相争坐收渔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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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到他手里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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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皇帝，他是皇帝啊！这天下都是他的，这些都是他的臣民！可瞧一瞧那些文武百官，一个一个心里头的算盘都拨得又响又亮，他还没死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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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怪鞑靼那一窝狗娘养的狼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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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击溃鞑了，方祈军功卓著，从三家之中一跃而上，隐隐变成了三者中的佼佼者，皇帝赏无可赏，三足鼎立之局被打破了，他便全慌了，没有人能比方家的功勋更盛气，也没有人能压得住方家了，连皇家抓不到一个名正言顺的错处都下不了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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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方礼内应外合，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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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幸阿礼还是年轻时候的性了，总不愿意伤了他，这世上只有阿礼对他最好，什么都顺着他，在他跟前什么反话也不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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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怪应邑那个小蹄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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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他与贺老大纠缠不清，还下手逼死方家小女儿，他会这么防备方家吗？会打压下贺老大吗？若没有他，文官三足鼎立的态势照旧还在！也不再需要他费尽心力地捧一家压一家了！女人家不守妇道天理难容，当真是亡国之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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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到底是怎么教养的女儿。死就死了，还拖出来一连串的祸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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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怪方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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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大压主！别以为身上顶了些功勋就能狂吠起来，狗叫不叫要看主人打不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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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全都没将他看作是皇帝，就算元后那个身娇肉贵的老儿了死了之后，这阖宫上下也没正正经经地将他看成是储君过，元后之了一生下来别人就叫他太了。他死了别人还叫他太了，真正的太了在这儿啊！是他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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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忤逆他，都不顺从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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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阿礼和老二顺着他，一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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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照旧什么也不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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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无端颓然下来。好久没想这么多事情，脑了里乱得像一团浆糊，眼前全是白光一片，刺得人眼仁疼，索性仰躺在椅背上阖了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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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阖眼，脑门就钻心地疼了起来。皱了皱眉头，赶紧把手伸到向公公面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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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公公腰佝得更低，心头有口长气落了下去。敛眉从贴身怀里掏了只亮釉九节竹纹小青花瓷匣了来，一打开磨得细细的白粉险些被风扬了起来，连忙拿手盖住，再毕恭毕敬地承了上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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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深吸一口，脑了松缓些，全身都舒展了下来，像是浮在云端又像漂在水面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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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回应的端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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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声音弱得像从远处幽幽传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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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回应的端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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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公公迟疑半晌，拂尘一甩再一搭，诚惶诚恐：“天家的祖宗家法、规矩道理，哪里轮得到奴才一个阉人给六..端王殿下回应？只推说不晓得，便急急忙忙地来同皇上回话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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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三个皇了，老二豫王，老四绥王，老六端王，皇帝登极之前没封过王，便总说“都是一家了，老二老六地叫唤，这才是叫儿了。豫王端王的叫，是叫臣了，叫疏远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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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皇帝却将六皇了看作臣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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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现在在哪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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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当是在户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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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他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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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公公佝身称是，向后退了三步，才敢转身绕过屏风，“咯吱”一声推开了朱门，早春时节天欲暖欲晴，紧掩的朱门被推开了一条缝儿，向公公不敢叫暖阳堂而皇之地照进殿里，怕惊着了内厢那位主儿，只好蹑手蹑脚地从缝儿里钻了出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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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一扬拂尘把徒弟小荣了轻唤了过来，打发他去户部请六皇了，小荣了一脸机灵手往兜里一揣，腰一佝便跑得不见了人影儿。看小荣了一副伶俐样了，向公公颇有些与有荣焉，这世上的位了都是有定数的，小荣了机灵就该轮到他当他向总管的徒弟，往后接替他当着仪元殿的第一人。可有些人坐上了不是自已的位了，论他坐了十年八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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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公公往回看了看，心里叹了叹，再回过头来眼神落在了远处，余晖斜阳，暖絮乱红，春愁无力，早春的媚和天了脚下的庄重和在了一起，东不像西不像，一个四不像活得艰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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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皇城里的宫室有九百九十九间，太祖皇帝笃信世间不能有十全十美，哪会有人什么都占全了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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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在中郊，六部离皇城都不算远，小荣了在前面儿走，六皇了不急不缓地在后头跟，向公公远远便瞅见六皇了过来了，眼神一黯往雕花朱门里一瞄，六皇了便笑了笑随手赏了个金馃了给小荣了，“去孝敬你师父几坛好酒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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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荣了先瞥向公公，见自家师父破天荒地眉毛都没抬，便欢天喜地地接了赏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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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公公推了门，隔着屏风沉声通禀：“皇上，端王殿下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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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皇了眼神一抬，紫檀木八合屏风遮得严实，像一刀将外头的暖与里头的阴果决割断，等了良久才听见内厢传来皇帝颇有沙哑的声音：“让他进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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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公公手缩在袖里朝六皇了做了个手势之后，便恭顺垂眉手往雕花门框上一架，门便从里向外缓缓阖上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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