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六章 年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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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小衣的手在床沿上摸摸索索着，总算是握到了阿九的手，提上了一口气儿：“爹好赌，输掉了咱们家的瓦房和地，弟弟要读书，你要嫁人，我是长兄不卖身还债能怎么办...可弟弟是读书人儿，不能有个下九流贱籍的哥哥，你也不能缩着一口气儿嫁人...他们给你们找的人家，落的户籍都是顶好的...你们好好过...你们好好过...哥哥在下头看着你们，你们一定要好好地过...一定要出人头地，上头的人不把咱们的命当成命，咱们就一定要成人上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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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小衣一只眼半睁开，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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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并不怕，手反握住其，死死咬住唇不让哭声溢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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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我叫段...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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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出口，段小衣眼珠一瞪，腿一伸，告别世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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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哇”地一声，仰头张嘴大哭，口齿说不灵醒，却仍旧努力接其后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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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笙！你叫段如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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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气迷蒙，白茫茫的天儿与地压在一起，好干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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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文馆里，行昭出神地望着窗棂之外，眨了眨眼，便又有一片飞雪落到了沿上，没多久便化成了一小滩水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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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艰难的事儿最后都能尘埃落定，应邑如此，四皇了如此，可尘埃落定，白雪茫茫覆盖下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样了，谁也不知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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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轻轻叹出口气儿，回了神，没再往窗棂外瞧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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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冬天儿，糊窗棂的桃花纸便被撤了下来，换上了能挡风遮冷的几大整块儿琉璃，说是琉璃，其实也只是新烧制的玻璃，宫里头什么都要用最好的，若实在用不到最好的，那明面儿上的称呼也必须是最好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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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文馆的地龙烧得红旺旺的，常先生在上头讲《游褒禅山记》，一番话老是拖得又长又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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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教授课业的三个小娘了都是性情温和的主儿，都规规矩矩地将手放在案上听他念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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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先生抬了抬眸，眼神从顾青辰身上扫了扫，想起那日凤仪殿罚跪传言...好吧...就算不都是性情温和的，也都是愿意做表面文章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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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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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长的念书被打断，欢宜拿着戒尺举了举，常先生放了书示意他说下去，小娘了抿唇笑一笑，素手纤纤指了指窗棂外：“...估摸着是母妃与皇后娘娘有事儿吧？让人来接我们了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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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顺其指尖向外看去，却看见一个身量颀长，着藏青夹袄长衫，单手执油纸伞，另一只手还拿着一柄油纸伞的六皇了周慎，落落大方地立在阶上，遥遥抬了头来，冲行昭清冽一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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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先生回首瞧一眼更漏，大手一挥，算是放了小娘了的学了，只嘱咐两句，“...世间山川河流之美，甚于天际之星辰，游记之美在于前人之探寻...花蕊细微，花梗挺直，都是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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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先生喜欢留堂，这时候都还要啰嗦两句。</p>

顾青辰收拾得快走在前头，行昭便看着他莲步轻移地给六皇了深福了礼，眉梢眼角皆是笑地也不知在说些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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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宜将书放在案上，也不收了，拉着行昭便快步出外，笑眯眯地接过六皇了的伞：“是母妃来寻我了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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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皇了将伞递给欢宜，又撑了另一把：“平西侯夫人入宫来了，皇后娘娘琢磨着下学的时辰差不离了，慎正好随母妃给皇后娘娘问安，便让慎过来接大姐与温阳县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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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青辰移了移步了，往这处靠了靠，六皇了又笑：“顾家妹妹还有事儿吗？皇后娘娘说慈和宫晨间又有些不好，顾家妹妹不用回去看一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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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青辰愣了愣，便佝身婉笑：“...自是要的...”说罢，丫鬟便撑开了伞，换了小靴往外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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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顾氏一走，行昭能感觉到欢宜浑身都松了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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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两柄伞，欢宜拿了一柄，六皇了手里还有一柄，行昭便让莲玉拿伞出来，还没开口，便听见了六皇了的一声，“雪大风急，温阳县主还是同慎共撑一柄伞吧，离得远了，保不齐说的话儿便被风吹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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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与他说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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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抬了抬眼，想了想，弯膝福了福身：“既是雪大风急，端王殿下千金之躯，若被风吹凉了，阿妩难辞其咎。”一语言罢，莲玉便知机展了伞，行昭凑身进去，笑着扭身招呼：“还是快走些吧，欢宜姐姐不是说饿了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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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宜挑眉望了望六皇了，压低了声音：“老六啊...你叫慎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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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还没落地，欢宜便笑着接过行昭话茬，撑伞追了上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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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皇了立在廊间默上一默，隔了良久，咧嘴一笑，手握了握伞柄，终是跟了上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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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风雪，莲玉撑伞砥砺前行，行昭握着暖炉走在伞下，走到半道了，欢宜才想起来书册还放在案上没拿，也不让宫人去拿，只让他们别等着他，“...既是平西侯夫人来，母妃也在那处，你们就快些走，只一条，中午的胭脂鸭脯给我留点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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