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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拉克本就因伤只能躺在监室里,所以耐心地将基汀所写的《平等论》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新版《平等论》的内容令他颇感意外,他以为基汀补充的东西无非是些旁枝末节无关紧要的浅薄看法,可实际上新添的内容要比他想象中有用得多。
其中,基汀为克里斯、弗朗西斯提出的超时代理论提供了更多有力的论据,为当下世界格局、制度弊端补充了更深刻的看法,最后更加宽泛地展望了一下多元、平等未来。
这最后一点和维拉克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之所以有了敢动笔的念头,就是觉得这本书指向的未来不应该是一个人说了算的,每个人都有权利憧憬他们心目中的未来,他当然也有资格。
至于他所想象的未来是不是正确的、能不能引领大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如果都这么做,那总会出现正确的那个,只要它出现了,一切都是值得的。
“您写得真好……”维拉克一直看到晚上才看完,看完他一脸佩服地看向了基汀,“这本书变得更加厚重了。”
“我只是由衷地把我的所感所想添加了进去。在我看来,这本书非常优秀,蕴含着颠覆、觉醒等巨大的能量。它仅有的缺点,也是最为致命的缺点就是还不够正确。这种不够正确并非是它追求的方向错了,相反,我觉得它的方向是毋庸置疑正确的,而这本书最大的价值,也正是确定了方向,它缺乏的正确,是这个方向之后是什么?”基汀道。
不正确和不够正确。
维拉克似懂非懂。
“就像十三万七千九百四十四加五十五万一千一百六十七等于多少。”基汀举了个例子,“平等论知道了它的答案是七十万左右,可这远远不够,如果你们真想颠覆现有,创造一个崭新的世界,就必须把它算到个位数。因为你们追求的那个世界,必须是精准的答案而不是大概、可能。没有人能在追求‘大概’和‘可能’的时候成功。”
“平等论还不够吗?”这超过了维拉克的认知。
他将《平等论》视为真理、信仰,平等会里的人也都是如此。他们坚信《平等论》足够正确,只要他们照做世界就会变成正确的。
但基汀的一席话打破了他的粗浅想法。
“人们已经‘大概’地生活了成千上万年。经历了那么多的王朝,却依然在‘大概’地生活着。”基汀道,“你们想彻底地改变,我想,就必须从根上改变,这个根是书里说的平等,也是从‘大概’转向‘精确’。”
维拉克突然有一股强烈的挫败感。出生自贫民区的他,认知还是太过浅薄。
基汀看到维拉克发懵,眼里有挫败、失落,又道“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你们的路还很长很长。相比颠覆一个国家、改变一个制度,更重要的应该还是把精确的答案算出来,不然迟早还会重新退回去的。就比如拉威尔王朝和现在的布列西共和国,它们都是平民革命推翻旧政府,但它们本质没有变过,根本问题没有解决过,所以不断地推翻、再推翻。”
“我知道了。”维拉克长吐一口气,未来任重道远。
想要改变世界并没有那么简单,曾是拉威尔王朝国王挚友的基汀对此再清楚不过“平等论,说白了,最后没写完的内容就代表着理想主义者的困境。它已经足够优秀了,但因为时代的局限性,浅显、并不能作为最终的真理、最终精确的答案这也是不可避免的。我所补充的那些内容,只是对大方向添砖加瓦。因为我也不知道,所以没有办法改变这本书的价值所在。”
“我大概明白了。”维拉克反复斟酌了基汀的话。
基汀学识渊博,更是路易·拉威尔国王的挚友,他因为目睹了拉威尔王朝推翻了旧王朝,又眼睁睁看着拉威尔王朝被布列西共和国政府推翻,故而作为亲历者对此有着远超于人的见解。
维拉克很是信服基汀。
“我看你有些气馁的样子,其实不用,我说的这些无非只是指出你们做得还不够,但你们是对的,所有努力都是有意义的。”基汀鼓励道。
“我所气馁的正是还不够。”维拉克苦笑一声,眼含悲伤,“已经死了太多人,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以为就要成功,可才发现这只是漫长的开始,未来势必还会有无数的人为之牺牲……”
基汀理解。
“我以为平等论就是真理,我以为从平等论里看到的尽头就是世界的尽头……”维拉克感慨着,“我的认知浅薄,您所说的内容我之前从未想到过。我在想,如果真是如此,我们每个人都没有想到,然后如您描述的那样,付出巨大的努力推翻了布列西,重新建立了政府,又能怎样……”
“需要时间,年轻人。你还太过年轻,我比你大了二十九岁,知道得多一些很正常。”基汀明白了维拉克的意思,维拉克想到的不止是平等会未来的路,还有他自己的问题,他不具备像自己一样思考的能力,因而只能盲目地信奉着《平等论》前进,这让他倍感惶恐,“而且我也无非保证我的看法就更好,一定会有人提出比我说的更深刻更正确的见解。”
维拉克报的是克里斯的年纪,所以在基汀看来是自己比他大二十九岁,而实际上维拉克比克里斯还要年长两岁,基汀则应该是比他大二十七岁。
“或许吧。”维拉克思考起自己该如何具备像基汀一样的能力,可以站在更高的角度进行更理智的分析。
“那……你想好第十章该怎么写了吗?”基汀笑着问。
放在半个小时之前,维拉克会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知道,然后拿起钢笔洋洋洒洒地写下自己期待中的未来,再考虑如何一步步实现自己的想象。
可现在内心五味杂陈的他提不出来了。基汀已经抛出更广阔的观点,他再拘泥于先前的问题意义不大。
“还没有……再等等吧……”维拉克摇摇头,合上了笔记本。
外面传来脚步声,脚步声很快,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紧接着就响起了开锁的声音。二人一致地扭头看去,只见负责送饭的狱警来了。
那名这段时间帮助维拉克很多的狱警也以为他熬不过白天,觉得生活又将恢复往日的平静。
“食堂要我往二零八监室送两份饭的时候,我还特意跟他们说现在应该送一份就够了。”狱警露出笑容,站在维拉克面前分享着自己刚刚的经历,“后来他们重新看了名单,确认是两份饭没有错误。”
“谢谢您。”维拉克也没想到自己可以再和恩人见面,“要是没有您,我恐怕也坚持不下去,只是我在这里被囚禁着,实在没有报答您的办法……”
“‘我在这所监狱干了这么多年,一直被排挤,只能负责送饭,没有人重视过我,你的‘谢谢’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报答。”狱警先把一份饭盒拿给了基汀,而后为维拉克打开了另一个,“究竟发生了什么?副监狱长今天不仅没有折磨你,反而专门强调每日给你供应营养餐。”
维拉克也很意外自己的伙食得到了改善,他吃惊地接过丰盛起来的食物,模糊地解释了一句“外面我的人有所动作,莱克特现在不敢对我轻举妄动了。”
“动作?是指……”狱警压低了声音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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