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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声如风呼啸,厢内的人群摩肩接踵地挤站着,许意浓在其中之一,多年来,她已经练就不倚靠任何支撑在地铁内站立。
到站后,出地铁时跟人在门口撞了一下,互相道歉后,她挎肩背着包在人流中疾行,出地铁站习惯性左手拿卡,手伸向出口,这才发现左臂光秃秃的。
她遽然掉头,开始在密集的人群中逆行。
“すみません,すみません(不好意思)!”
如鱼穿梭,她的视线在无数双脚踩的地面寻探,这里是全球人流量巨大的东京地铁站,此刻亦是上班高峰期,她扫视着每个角落,一直走到先前跟人相撞的地方,才看到地上的零星碎光,明明微弱却仍恍了眼。
她疾步而去,弯下腰捡,对面赶时间的路人没及时刹住车,两人相撞,对方是个男人,相比之下结实的多,许意浓力不能敌不慎跌倒,双膝跪地,她下意识伸手覆在了地上,手背又对方的惯性被踩了一脚,疼痛感席卷至全身,原本精致梳理过的头发瞬时散乱不堪,整个人甚是狼狈。
“すみません(对不起)!”男人惊恐道歉,立刻伸手扶她。
许意浓起身时顺势拾起地上的东西,“だいじょうぶ(没关系)。”
再三确保自己没事后,男人才肯离去。
许意浓这才摊开掌心,躺着的已是一条受过无数践踏沾满灰尘的旧手链,她从包中抽出纸巾轻柔擦拭,发现环扣坏了,先把它用纸巾包好收回包里,再看时间,仅剩十分钟了,赶紧踩着高跟鞋在地铁站里小跑。
“おはようございます(早上好)。”
“おはようございます。”
跨进办公室照常与同事们打招呼,许意浓放下包,匆匆坐下戴上防蓝光眼镜就投入到了工作中。
三年前她从东京大学研究生毕业进入了日本t汽车研究院总部,跟了车型代号为t12的新车项目,期间也从bo助理工程师升为现在的bo主管工程师,时间一晃,车型小批量生产在即,前段时间市场部根据消费者的市场反馈临时对汽车配置做出调整,要在中配车型上增加主动刹车这项性能,所以bo也要做出相应调整。
五天前她作为bo主管工程师已向所有研发工程师发出相关的调整通知,今天是dad,但电子电器部门负责传感器研发的工程师却迟迟未回复她邮件,采购部门、下游制造、售后、已经陆续在催着交付最新的bo,她顶着压力回复马上,立马又给电子电器部工程师发送提醒邮件,等了几个小时,再刷邮箱仍是空空如也。
期间一个后辈来请教了几个问题,她耐心解答的时候右手指间有节奏地在桌面来回轻敲,待后辈离开她直接拎起座机。
几秒后电话接通。
“张哥,我的邮件你收到了吧?”许意浓直奔主题。
对方也是中国人,已在公司多年,资历上是许意浓的前辈,所以她尊称他一声哥。
电话那头漫不经心地嗯着,“怎么了?”
“今天是dad。”她再次提醒。
“今天?今天过了吗?”
许意浓握着电话柄的指节一收。
那头语调敷衍,“下班前我会给你。”
许意浓轻笑一声,“好,中午下班前我等你邮件。”说完她抢在他前面挂断了电话。
仅隔数秒,她座机响起,扫了一眼是回电,她接。
“许意浓,你什么意思?”对方跑上来就质问。
“张哥,大家都是打工的,我这边一早就被下游催,就差你这边的清单了,麻烦你也体谅我一下。”许意浓直言。
对方却避重就轻,“一码归一码,再怎么我也是你前辈,你刚刚直接挂我电话耍威风给谁看呢?”
内网又收到下游的催促简讯,许意浓视线锁在电脑屏幕,不想在这时候跟他起无谓争执,也懒得理会这种扒高踩低的把戏,好汉不吃眼前亏,她语气轻缓,“张哥,我也是事出有因急了些,挂你电话确是我不对,不好意思,但这个清单……”
“我说了下班前给你。”那边急不可耐将她打断,“怎么?中文听不懂需要翻译成日文吗?”
许意浓低眉敛目,对方则不给她再发声的机会如报复性地挂断了电话。
听着那“嘟嘟”声,她放下电话重新稳住下游后继续干活。
下午离下班还有两小时她再回拨那电话,要么不接要么是旁人代接。
“张桑呢?”代接的是个日本男同事,她用日语问。
对方告诉她,“不在座位上。”
“去哪儿了?”
“不太清楚。”
一小时后再打,仍是代接。
许意浓,“张桑还没回来?”
“是的。”
“那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我不清楚。”
“好的谢谢。”
她放下电话摘掉眼镜出了部门,推开楼层通道的门直接下两层到五楼的电子电器部,岂料远远就看到了那稳如泰山坐在自己位置的张姓之人,还在跟旁边同事谈笑风生。许意浓边站在走廊端视边用手机拨他座机,只见他扫了一眼来电显示,然后示意身边的日本后辈去接。
于是她掐断电话走了进去。
“不用接了,我来了。”站定在他座位前,许意浓礼貌一笑,“张哥,你既然在,倒也不必总麻烦别人来接我电话。”
自知被拆穿,那姓张的却不以为意横眉瞧她,冷哼一声,“我也没必要接一个对我不敬后辈的电话。”
许意浓说的中文,可他回得却是日文,声音颇高,大有说给日本同事听的意思,周围的日本同事看似埋头干活,实则隔岸观火,一时间办公室陷入微妙气氛。
沉默似无由而来,蔓延片晌后,许意浓也用日语回,“抱歉张桑,我上午不该挂你电话。”
此举无疑在给台阶示好,谁知对方倒来了劲,睥睨之态中带着警告,摆起前辈架子,“年轻人,要谦虚。”
许意浓点头全然接受,仍用日语,“好的张桑,我以后会改正的,但,我想问下我要的东西你什么时候能发给我?”她抬腕让他看手表,再用指尖敲敲表盘,“毕竟离下班只剩半个小时了。”
那姓张的显有跟她杠上之意,他将手头的文件夹一合,眼皮未再抬一下。
“想要东西,让你上司来找我。”(日语)
许意浓脸上还挂着笑,“一份清单,如果有什么问题直接跟我讲好了,我上司不负责这个,联系他最后还是找到我,岂不是浪费大家时间?”(日语)
他篾笑,“你?你算老几?”(日语)
日企很讲论资排辈,前辈压后辈这种事屡见不鲜,但许意浓就事论事今天偏不吃这套,她敛去最后一份耐心直接换回了中文。
“张骍,面子我可给足了你,请你拎清楚这是哪里,我不想在日企里跟中国人吵架,你不嫌丢人,我嫌。”
那人总算抬起了头,却对上许意浓的逼近,“大家都是在国外混口饭吃,没有谁比谁高贵,耽误了事情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她再一笑,“论职场规则你可比我老道啊,前——辈。”
他把笔一扔,也改用中文,“你这跟谁说话呢?”
许意浓头轻轻一歪,用他上午的话回他,“怎么?听不懂中文了要翻译成日文吗?”
“你!”
许意浓一只手撑在他桌面,声色如旧提醒,“大家都看着呢,请你注意面部表情。”
这样看着日本人只当他俩在用中文友好交谈,殊不知两人早已剑拔弩张。
被她这么一说,那张骍才发现日本同事正各坐各位窥视他们,而许意浓|精致的脸上笑里藏着刀,只听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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