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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的圣旨啊,你抗旨不遵,大义名份上就站不住脚;论职级,毛文龙挂印将军,手持尚方宝剑,调动宁远人马,完有这个权力。
之前和你们商量,那是给你们脸。
现在,你接不接这个令吧?执行无误,什么都好说;若是抗拒,先断你的粮饷,待平辽之后当作叛军斩草除根。
没有实力,说不出硬气的话。不管是毛文龙,还是朝廷,辽西军头就这个德行,不能惯着。
祖大寿紧锁双眉,手拢在袖中,垂下眼帘,急速思索着对策。
虽然也预料到会有这一天,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早,以及是这样的一个方式。
借大胜之威,行震慑威逼之实。祖大寿看得很清楚,这就是毛文龙和东江镇越来越强硬的关键原因。
实力在那摆着呢,别说是宁远那两万兵,就是建虏,东江军现在也没放在眼里。
一下子能歼灭三万左右的建虏,就不差宁远那点人马。你要是投靠建虏,那就是炮灰的下场,在战场上一并消灭。
祖大寿确实害怕了,掂量掂量,就这两万人马,人家东江镇根本不在乎你倒向哪边。
“那又如何?”祖大寿白了祖可法一眼,冷冷地说道:“切断粮饷,就是逼咱们做出选择。东江镇既要专心平辽,也不想用钱粮白养宁远这两万兵。”
这话说得实在,平辽大战你不参加,还白拿粮饷,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祖可法的声音低了下去,微垂着眼睛,不敢跟祖大寿对视,嗫嚅着说道:“难道东江镇就不怕把咱们逼到那边去?”
祖大寿哼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地斥道:“那边是火坑,你跳啊?”
火坑,或者将沉的破船,怎么形容现在的建虏,都挺确切。
祖大寿能够预见,依附建虏的蒙古诸部都将为自己留后路。辽镇这点人马,连这个都看不出,还要凑过去自寻死路?
东江镇看得很清楚,这个时候的建虏,已经没有什么吸引力。辽镇官兵但凡不傻,都不会做出最蠢的选择。
“那怎么办?”祖可法也是说气话,一屁股坐进椅中,垂头丧气地说道:“难道就只能任由东江镇捏圆捏扁?”
祖大寿叹了口气,说道:“如果有时间,自然还有转圜的余地。但东江镇平辽,恐怕也就在一两年之内。连获大捷,朝廷必然对三年平辽再无疑虑,肯定力支持。”
停顿了一下,祖大寿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这样一来,留给咱们的内外空间都很狭窄,还怎么静待其变?”
“难道毛文龙就不怕平辽之后,朝廷会鸟尽弓藏?”祖可法皱着眉头,很是不解地开口问道:“或许,他和郭大靖也会因此产生隔阂,那就是咱们的机会。”
祖大寿苦笑一声,说道:“上次是郭大靖亲来,这次是毛文龙亲笔书信,你说他们的意见会不一致?再说,咱们没有时间了。”
过了这村没这店,毛文龙在书信中已经说明,再运粮饷就只有五千人的数额,且军饷减半,由一两四降为七钱。
这个减半的饷银,曾经是东江镇长期领取的。现在,轮到了辽镇,可谓是风水轮流转。
祖可法垂下头,都囔着说道:“宁远还留五千守军,这是给咱们留的最后一个选择了。”
祖大寿对此岂能不知,可对东江镇留给他的最后一条退路,却是疑虑重重,不敢轻易选择。
越走路越窄,到最后无路可走,祖大寿的担心就在于此。
继续留守宁远,就是苟延残喘。等辽东平定,一座孤城,五千人马,东江镇还不是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也不用出兵攻打,就是断绝粮饷,还不是死路一条。那时候,可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别忘了,除了东江镇,朝廷也不会放过秋后算账的机会。皇帝的脾气禀性,祖大寿已经琢磨出了八九不离十。
“你且下去,让为父好好想想。”祖大寿挥了挥手,他现在只想安静下来,为祖家谋得一个最好的结果。
祖可法无奈地退了下去,屋内安静下来,只剩下祖大寿在冥思苦想。
没有让祖大寿安静地考虑多久,祖可法就又返回,手里还拿着一封书信,竟然是何可纲写来的。
祖大寿并不如何疑惑,肯定是劝他遵令而行,不要被私心蒙蔽。
打开书信,祖大寿阅看着,脸色变幻。祖可法在一旁看着父亲的表情,揣测着信中的内容。
正如祖大寿所料,何可纲在信中确实进行了劝谏。形势若此,就不要再守着辽镇的名头,想着继续把持宁远那两万人马,与东江镇讨价还价了。
“……辽东一战,三万余建虏被歼,而东江镇还未动用部兵力。平辽灭虏近在眼前,祖帅难道要放弃这千载难遇之机,作一旁观者……”
“所谓不破不立,辽镇既除,辽镇官兵融入东江镇,驰骋沙场、建功立业,岂不胜蜗于孤城,命运难测……”
祖大寿垂下眼帘,手里还拿着书信没放。
蜗于孤城、命运难测。这确实如他所料,就是最终的结局。当然,选择权现在还在他的手中。
“父亲,何可纲是作说客的?”祖可法试探着问道:“他已经是东江镇的人,不会替咱们说话吧?”
祖大寿摆了摆手,示意不要打扰,他继续思索着。
好半晌,他苦笑着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不破不立,重新开始,也不失为保之道。”
祖可法眨巴眨巴眼睛,脸色有变,说道:“父亲,难道——”
祖大寿“嗯”了一声,缓缓起身,说道:“形势比人强,为了祖家的将来,也只有并入东江镇,才是万之举。”
“可是——”祖可法急道:“就这般屈服,在东江镇中,岂不是要处处受到打压?”
祖大寿瞪了祖可法一眼,恨铁不成钢地斥道:“是不是受到打压,看个人的本事。就算不受重用,已属东江镇,朝廷也不会再降罪责罚。”
“归并东江镇,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告老还乡,凭祖家的底蕴,就算耕种持家,也有东山再起的时机。继续蜗于宁远,待辽东平定,你觉得朝廷和东江镇会怎么对待寸功未立的辽镇?如何对待祖家?”
祖可法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分析,他也有,可一直心存幻想和侥幸。但从父亲口中直白地说出,打碎了所有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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