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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忠身披天子缇骑,花纹繁琐的明光甲,提着钩镰枪,腰间别着火铳,带着大队的人马,在南湖别苑候着,一头白象拉的先导车出现在了车驾之前。
杨翰是南衙的镇抚司指挥使,他同样装扮等待白象之侧。
大明负责的先导的白象,都是交趾仍留的三卫所,送到京城,由石亨训练,一共有十六头,冠以流苏象鞍,威风凛凛。
卢忠来到一匹壮硕的黑马之前,这是奉圣州军马场用鞑靼的后山马、波斯的高头大马、西域汗血宝马杂交而成的战马。
他将钩镰枪插在了枪套之中,并未上马,举起了自己的手铳大声的说道“装填火药!”
掌令官有些惊讶,但还是在三千缇骑之中,快速的穿梭着。
装填火药,并不装填铅弹,一旦皇帝下令,他们将会射杀所有胆敢冲驾的谋逆之徒。
护卫陛下的安全,是缇骑的天职,无论是谁,想要冲驾,都要先踏过他们的尸体。
三千扈从缇骑,人人披明光甲,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缇骑们每日保养的甲胄,没有一丁点的锈迹,保护甲胄的炼油给明光甲披上了一层厚重而稳重的昏黄。
缇骑都是墩台远侯、各京营优中选优的骁勇之人,人高马大,精神灼烁。
缇骑每人带燧发手铳一柄,鸟铳一柄,钩镰枪一把,绣春刀一把,火药一斤,铅弹三十颗、马三匹、马具一副。
每五人带一窝蜂一柄,每十人带碗口铳一台,每二十人带虎蹲炮一架,每百人配子母炮一架,大将军炮一架。
三千缇骑,有楯车六百辆、弩车三百架、撞车三架。
绣衣春当霄汉立,彩服日向庭闱趋!
缇骑这等火力和日常将近千枚银币的训练费用获得的战斗力,大明皇帝真的兴海帮碰一碰,兴海帮拿什么跟皇帝碰一碰?
所以,真的不是朱祁钰怕了夏时正、怕了兴海帮、怕了这帮势要豪右,朱祁钰只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不想让于谦、兴安等人担心而已。
对于渣滓而言,大明皇帝多看他们一眼,都是在浪费时间。
卢忠等待着缇骑们着甲添药,将军备放置在楯车之上,队列整齐,静静的等候着陛下。
陛下要去南京皇宫承天门外,接见南衙国子监的太学生。
南湖别苑的外城墙高约两丈、十步之后是内城墙高约三丈,城墙兵部规则,留下了炮臼,放着一门门的大将军炮。
南湖别苑一共有四个城门,向北的城门名曰泰安门。
面向泰安宫方向的城门,自然要叫做泰安门,这可是马屁精石亨首创,这种拍马屁的方式虽然让人不齿,但是效仿起来,都是争先恐后。
徐承宗说到底是个武勋,他在细节方面,也要时时刻刻的表达自己的忠诚。
南湖别苑的南门名曰正阳门,皇宫的洪武门外是承天门,承天门外是正阳门。
南湖别苑虽然名义上是北苑,实质上却是行宫。
每一个城门的名字,都有其考究礼法,否则礼部那帮人会把人弹劾到怀疑人生。
正阳门缓缓打开,兴安穿着大红色的宦官服,大声的喊道“陛下驾到!”
“拜!”
十数个恭候城门外的小黄门,一声声的传下去了,大声的喊道“陛下驾到,拜!”
卢忠带领所有的缇骑绣春刀撑地,单膝跪下大声的喊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不喜跪,卢忠折中,以甲胄在身不得全力,行半礼。
大明皇帝刚迈出正阳门,就听到了山呼海喝的万岁之声。
朱祁钰手前伸虚托说道“平身。”
作为大明皇帝,四方之地的君王,之地的天子,八荒之地的天下共主、万王之王,朱祁钰是不喜欢排场的。
这一点胡濙和陛下沟通过很多次,在胡濙看来,这不是排场,是礼法!在朱祁钰看来,这就是排场,浪费时间毫无作用。
朱祁钰的确不喜欢排场,不代表他出行讲排场的时候,没有排场!
卢忠带着缇骑们站起身来,翻身上马,几个掌令官策马而去,他们负责清道,宣扬陛下大驾过道,闲人退让。
在杨翰扛着仪刀上了白象之后,随行乐户坐在乐车上开始弹奏雅乐,鼓声震天。
朱祁钰并未着冕服,穿着一身大红色的曳撒劲装,上了大驾玉辂,于谦和李贤随行上了大驾玉辂。
李贤有些惶恐,他很担心。
陛下眼下正在气头上,太学生又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最是犟的时候,这要是碰到一起,太学生哪里是缇骑的对手。
即便是无甲无铳无炮无车,赤手空拳的缇骑,太学生挨上缇骑一拳,真的会哭出来。
朱祁钰面色如常,坐稳之后一言不发。
兴安站在车外,再甩拂尘,大声喊道“起驾!”
悠远带着些许苍凉的号角声,开始响起,号角声扫过了车驾,传向了三山门,天空的飞鸟惊惧的逃向了远方。
车驾缓缓前行,延着繁华的秦淮河畔车道,慢慢的向着承天门而去。
承天门外的广场上,人头攒动,太学生们相隔一步,安稳的坐在原地,应天府还给每个太学生准备了一个蒲团,让他们坐在上面。
倒春寒虽然过去了,可是地上湿凉。
缇骑风闻言事,朱祁钰对此知之甚详,却没有下旨让人撤去。
大明对在读的学子,都是格外的优待。
“陛下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所有的太学生都挺直了身子,看向了承天门的方向。
承天门缓缓打开,一头白象从桥洞中走了出来,跟在白象之后的是两人高的指南车,随后漫长的礼车。
白象站定,杨翰从白象的背上爬了下来。
徐承宗扛着陛下的龙旗大纛,一步步的走到了车驾之前,将龙旗大纛树在广场正中。
徐承宗看着大纛猎猎作响,心中泛起了一些疑虑。
我是谁?我在干什么?怎么这么多人就这么想让他死呢?我到底得罪谁了?
南京魏国公是大明皇帝留在南衙镇守的国公府,徐承宗是魏国公。
之前的假钞案以及方孝孺祭祀案,弄的徐承宗跑到徐州行宫,希望可以搬迁到北衙去。
这南衙,不待也罢!
幸好陛下没有怪罪他,徐承宗又双叒保住了性命。
这安稳日子没过两天,很快啊,南京的太学生们就打算至他于死地了!
陛下正在气头上,惹陛下干什么!感情死的不是他们,是镇守南衙的魏国公是吧。
太学生们一言不发的看着那面龙旗大纛,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儿,确切的说,他们开始有些惶恐,一些人心里泛起了嘀咕他们跑到承天门闹腾,后果是什么?
兴安甩着拂尘,大声的喊道“陛下驾到!”
大驾玉辂从承天门缓缓驶出,安稳的停下。
朱祁钰打开了车门,站在了车驾之前,并未下车。
于谦和李贤赶紧下车。
李贤依旧是有点倒霉,下车的时候一不小心崴了一下,摔在了地上,有一些狼狈。
李贤对自己倒霉这件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虽然承天门的广场上都是人,但是他倒霉起来,还会分场合?
朱祁钰站在辂车之上,睥睨的看了一眼坐着的太学生。
“拜!”兴安拖着长长的尾音,高声喊道。
三百二十名大汉将军,齐声大吼道“拜!”
喊声响彻云霄。
太学生们面面相觑,他们万万没料到陛下居然来了,而且向来喜欢轻装简从的陛下,这次摆了好大的谱,缇骑们那凶狠的眼神,似乎是要杀人一样。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学生们终于回过神来,匆忙行了三拜五叩的大礼,山呼海喝。
朱祁钰抓着辂车凭栏,嗤笑了一声说道“你们还知道朕是皇帝啊,不明情况的人,还以为你们才是大明万民之主。”
三百二十名大汉将军将朱祁钰的话完整的喊了出来。
诛心之言。
跪在地上的太学生们,这才意识到,陛下是大明的天,陛下是一个暴君,陛下真的要杀人,甭管是瓦剌人、还是哥哥,亦或者是大明宗亲,从不手软!
陛下离开久了,他们都忘了!
陛下不是仁宗皇帝,他的字典里就没有仁恕这两个字!
这些太学生意识到,他们要面对的到底是谁。
“朕来了,是谁要见朕?上前来。”朱祁钰伸了个懒腰,继续问道。
近两千余太学生一动不动,任由春风吹拂,他们不知道动一下,铅弹会不会立刻呼啸而至。
朱祁钰本来有些慵懒的神情,立刻变得有些愤怒了起来,他愤怒的不是这帮人聚集在了一起,而是愤怒这些太学生没有勇气!
他厉声说道“上前来!”
一个跪在最前面的太学生,忽然抖动了下身体,哀嚎了一声,瘫软在地,一动不动,一滩黄色的液体在这太学生的身下缓缓散开。
兴安立刻示意几个红衣宦官把这人拖下去,这算是御前失仪。
一个太学生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挺直了身子,大声的喊道“启奏陛下!学生有本要奏!”
朱祁钰终于的满足的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些欣慰的笑容。
这两千太学生里,大多数是没有胆量的,但是这么多太学生里,有人面对这种阵仗,还能说囫囵话,那就是极好的。
朱祁钰不害怕读书人指斥朝政,他害怕大明读书人真的变成了无骨之徒,那才是让人痛心疾首。
无骨便无节。
“嗯,上前来便是。”朱祁钰对着那名太学生说道。
那名太学生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本奏疏,但是太学生离车驾太远了,他咬了咬牙,跪着前行,想要把奏疏递给大珰转呈给陛下。
这名太学生捧着奏疏举过头顶,一身儒袍跪着前行,唯恐摔倒,动作颇有些滑稽。
“站起来。不用跪了。”朱祁钰当然不会让这个太学生这样跪行,而且他不是很喜欢跪,索性就让这太学生站起来了。
朱祁钰看完了奏疏,连连摇头说道“当年李贤写檄文骂朕的话,比这个难听多了。”
李贤当年供事于南衙僭朝,连写三道檄文骂皇帝。
那是一道比一道狠厉,一道比一道诛心!
具体的原文,朱祁钰也记不清楚了。
他只记得大概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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