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蚜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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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一定程度上,其实都是复杂又矛盾的。
一方面相信人定胜天,人无所不能。他们很认真的和天斗,和地争。
愚公看面前有大山挡路,他不是选择绕山搬家,他移山,今生不成,子孙继续。山就这么高,人就这么小。可是蚂蚁尚且可以拖得动比自己大数十倍的食物,人如何不可撼山?
哪怕是不撼山,人也要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千方百计,从山中从水中从天上,抓来能让自己日子过得好的东西。
而另外一方面,却又很是相信命运。
他们大部分不爱自怨自艾。他们也不过多奢求那些得不到的。会求。人总是有所求的,汗水带来收获,收获要懂得感恩。希望风调雨顺,瑞雪丰年。当然,这是合理的求。人不会妄想,妄想不劳而获,躺在家里吹凉风,庄稼地里就能谷不生虫,牛肥马壮——这叫奢求。
若是当真求可得,这不叫老天开眼,这叫老天瞎眼。
老天开眼是什么样子?是好人有好报,恶人有厄运。汗水对的起收成,努力谋生的人,每一顿都能吃饱饭。
这是老天爷开眼。
两个年轻人,有热血,有天赋,他们一生坚持行医救人,他们拜师高门,他们意气风发。他们理所应该光耀门楣,理所应当传世流芳。
这也是老天开眼。
可是现实是什么样子?
现实中,这两个年轻人,一个家破人亡,客死异乡;一个再无斗志,庸碌一生,晚年孑然。
后者就是闫大夫。
闫大夫自嘲天意。
可是容小龙知道,闫大夫也知道,这天意二字中,到底包括了多少人为?
也亏得是老天爷没长嘴,否则定然要为自己叫屈。这因为贪婪和种种导致的,为何每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都要推脱给老天爷呢?
真的是欺负老天爷无法回辩吗?
似乎就是如此。
闫大夫也认命了。
他眼见了自己好友被暴涨的河水裹挟而去。他却没有采取任何反应和措施。他没有远离河水,也没有试图改善河道,也没有出声提醒过任何同样住在河边的人。
他认命。觉得若是平顺就是老天爷爱他,爱同样住在这里的人。若是不顺,那就是天意。他不过是芸芸众生的一枚,谁能逃得过天意呢?他就算是搬得再远,老天真的叫他三更死,他如何逃的过五更呢?没有暴涨的河水,也会有猛烈的山崩,没有山崩,也会有地陷。
宇宙万物,千变万化。人,不过其中最不起眼的存在而已。
这天下有多少山川啊?有天然,有人工,有多少会因为暴雨而导致河水暴涨淹没民居农田的呢?
只要接近城镇,只要沿河,地方的官员总会把河政列为第一要紧的政绩。河流承载交通,运输,守卫等等重要职能,在每朝每代,管理运河的官员都是要职。
一旦河水暴涨,波及城镇农田,当地的官员首当其冲,必兴师问罪。
连百姓都知道,河水暴涨,百姓遭殃,这不是天灾,这是。
百姓是弱者,无能为力。只能叫自己认命。说这是天意。可是若是负责的官员和疏忽的朝廷也如此认为,那就太不要脸了。
谢天谢地,容小龙尚且还没有练就成如此的厚脸皮。
他羞愧难当。即便这件事情他不是直接的始作俑者。他依然羞愧。他被无法宣之于口的羞愧弄得一直落泪。急坏了一边不明真相的朱成良。
世人不见朱成良。只看到一个委屈哭泣的少年人。
徐长生进门,就看到脸庞被眼泪浸湿的容小龙。他在不停用手背抹眼泪。可是直到手背都湿漉漉,脸上的泪水依然不绝。
徐长生叹息“再这样哭下去。你就要哭的晕过去了。”
他引来容小龙注意之后,才一边走近一边继续说“我师父容安曾经哭晕过不过不是认识我之后的事情。是他小时候。他说因为一些事情,哭个不停。哭到几乎把那天喝的水都给哭出来了,哭着哭着他就以为自己睡着了。结果醒来后发现身边围了一圈的下人婆子,还有红了眼睛的祖母他才明白过来,自己不是睡着,是哭晕了。”
徐长生走近,在床边拖过来一把凳子塞自己屁股底下,坐好“后来我师父说自己也给吓到了,以后就再也不哭了。结果说话没算数,在容家覆灭,满门被追杀的时候,他还是偷偷哭了一场。他一边哭一边庆幸,自己祖母在事发之前就过世了。丧仪办的也隆重。他特别欣慰。老人家一辈子是享福的,没开眼,没受罪,清清静静,做着梦走的。挺好。也不见这后生们遭的罪。”
“真的是遭罪。容氏当时有一半留在南顺,一半跟着当时的族长容白去了南齐。那一半自然有去无回。留在南顺的算是和容白撕破脸。其实谁都知道,这算是容氏的一个手段若是南齐大皇子顺利上位,那么容白那一支就可以在南齐站稳脚跟。同时也能保住南顺的容氏。若是不行,败了,容白那一支覆灭,至少,容氏在南顺还是有人的。”
徐长生至今还记得,容安讲到这里,脸上忽然显出一抹笑来,自嘲的那种“可惜了,最后哪个都没站对。大皇子登基了。容白却成了叛国,南顺这一支算是留下了。南顺也念旧情,可是南顺没了”
南顺没了,成了南齐的领地。南齐国君,那个上位成功的大皇子不肯放过容氏。他甚至同意拒不投降的大皇子带着存留的皇室中人和世家贵族流放北荒。但是,其中不能够有一位容氏。
容安带着讽刺的笑,他在讽刺那位忘恩负义的大皇子,如今的宝成帝。
“别人或许是蒙在鼓里。难道我容氏还不知道?他不过就是怕容氏的天命罢了。他怕容氏跟着去了北荒,再次建立一个新朝,到那个时候,南齐就岌岌可危了真可笑”
容安这样说,也这样笑出声来。
“都说宝成帝乃是千古一帝,功业甚至可以媲美开创新国的齐顺帝和元后可是他如此心量狭小。欲将人处之而后快连可能会被后人诟病忘恩负义都不顾了。”
容安对徐长生说“一个帝王,不要脸面至此可笑可不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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