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骨玛尼堆 第三章 酥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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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酥戈姐姐酥妹回家的第三天了。为了让痴呆的母亲看得清楚，酥戈让酥妹坐在屋外的长椅，敞开大门，在炎炎的酷暑中，一根藏香在院子里足足燃了半个小时。点燃藏香，干嘛想让死去的父亲回来呢?附上了什么不祥之物怎么办?如果痴呆能消除不幸的记忆。酥戈强忍泪水，紧闭的双眼中浮现出落日山脉。不可抗拒的历练揉碎了酥戈的心，落日山如同父亲那双温暖的大手。母亲患了痴呆症无可奈何。可酥戈的姐姐酥妹现在是否精神正常啊?

三十年前的酥戈只有十岁，往事却在他记忆里犹新。

酥戈普普通通四口之家生活在藏地瓜麻村里，家里有父亲、母亲、姐姐酥妹和酥戈。父亲和母亲操持着一片牦牛场，就在邪恶的山沟洞穴附近。酥戈冷静地回顾往事，无可原谅的过错引发了那个悲剧。姐姐酥妹长酥戈五岁，平日酥戈和酥妹总在一起，特别是到了牦牛场屠宰的日子里，他们就在牦牛场里干活儿。在那儿耗上一整天。

屠宰牦牛的季节，先用绳子綁紧牦牛在大树干上，用石锤子打击牦牛头部，然后用长长的尖刀刺进牦牛身体，然后就是拔毛割肉。牦牛肉放在挎在肩上的小筐，背不动了便移放到大箱子里。酥戈不喜欢新鲜的牦牛肉，他更喜欢腌制风干的牦牛肉，切条风干的牦牛肉拿在手里大口享用，这种吃法是姐姐酥妹教的。

酥戈常常干不大会儿就喊“累”，姐姐酥妹却总是默默干活儿。心灵手巧的姐姐酥妹干活比酥戈强多了，会干各种农活儿，与这牦牛场的景色水乳交融。山沟边的洞穴，给酥戈带来了什么呢?又从这里剥夺了什么?这山沟边的洞穴正是出事的那年被一个村民发现的。当时酥戈10岁，姐姐是15岁。

山沟洞穴被发现后不久，姐姐酥妹似乎就厌弃了牦牛场的活儿，她找出各种的理由比如身体不舒服、有小伙伴找她玩等等，死活不肯去牦牛场那里。母亲便也没有勉强酥妹。可是没过多久酥戈就发现姐姐酥妹每次都是在找借口。因为每次逃避的都是最靠近山沟洞穴旁的那片牦牛场里的农活儿。

瓜麻村的一条主要小路就在临近山沟洞穴的牦牛场边。父亲曾烦恼地抱怨牦牛场离开小路点距离就好了。因为路人总会因为牦牛受到一些惊扰。其实那条小路是瓜麻村主要的路，村民们都时常在路上走动，当然酥戈家是瓜麻村里比较贫穷的家庭，或许姐姐酥妹穿着破旧的衣服，年幼时不会在意，而长大后头脑里知道了贫富，就会生出凄凉之感。姐姐酥妹一定感觉穿着破旧衣服干农活儿怪丢人的，她所以不肯去靠近山沟洞穴和小路的那片牦牛场。但这样的解释只是说对了一半儿，留在酥戈的记忆微不足道。但不知为何，在庄隐住在酥戈家里的半年多来，每当说起往事酥戈都会热泪盈眶，心中充满了撕心裂肺的痛楚。

藏地欢迎仪式中，火堆边姐姐酥妹回忆着故乡瓜麻村，声音渐渐地微弱起来。酥妹在哭泣。庄隐不知道到底有怎样的故事，让他们这对兄妹时不时凄惨地流泪。

姐姐酥妹避惧山沟洞穴已是几个月以前的事情。临近年末的一天，这次她说肚子疼而不是有朋友找她去玩。酥戈并未理会姐姐酥妹的阴阳怪气，因为以后这些都变得无关紧要了，不久后父亲失踪了。父亲一早就在牦牛场工作，有一天他再也没有回来，父亲的尸体也没有再找到。葬礼那天母亲跪在地上，她被视为克死丈夫的不祥女人，让酥戈痛切地感觉到母亲正备受谴责。当村里的男孩嘲弄酥戈说“你母亲是杀死爸爸的凶手”，可是姐姐酥妹却受到了难以容忍的欺侮。酥戈看到姐姐酥妹半夜里偷偷地清洗鞋子。以后她的衣服也被人胡乱涂鸦。尽管这样，酥戈却从没看到姐姐酥妹哭过。有一天姐姐酥妹的秀发被人剪得乱七八糟。

只有一次姐姐酥妹对母亲说:“离开瓜麻村吧。”

母亲只是不住地向姐姐酥妹道歉:“在异乡可怎么生活呀?”

姐姐酥妹很可怜，母亲也很可怜。同情姐姐酥妹没有理由，最终她毕竟离开了瓜麻村，跟一个不知道哪来的男人私奔，将恶名留给了瓜麻村的家庭，并将痴呆的母亲推给了酥戈。懵懵懂懂中酥戈回忆往事，仿佛被人摘了一记耳光。但这样的回忆姐姐酥妹是不知道的，她在火堆边一边读自己的日记，这点儿声音早就被火堆周围的村民的抽泣声掩盖了。姐姐酥妹的日记总算结束了，火堆边掌声雷动。姐姐酥妹笑容可掬，摇曳着她身上的名牌衣服和金饰品。瓜麻村的村民都在热烈地鼓掌。因为姐姐带了很多钱回瓜麻村支助村里的建设。姐姐酥妹的职业是老板，贩卖藏地各种古怪稀有的东西。姐姐暴富已经有二十年，她从未回过瓜麻村，更未回来看过酥戈和母亲，这次突然回来。

几天前的晚上，姐姐酥妹突然来电话给酥戈。姐姐二十五年杳无音讯，这是她跟男人私奔后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惊讶之余，酥戈怀疑自己的耳朵。酥戈在一味沉思着酥妹的变化，她竟在火堆边朗读自己的日记，“我的故乡”。当然衣锦还乡嘛，可总在全瓜麻村村民面前朗读那样的文章，还是给人寡廉鲜耻的感觉。毕竟姐姐酥妹曾经是一个瓜麻村不光彩的人，而且她遗弃了故乡瓜麻村。

瓜麻村依然如故，爸爸人沉大海消隐无踪，这么多年来没有任何爸爸的消息。藏地无人区的瓜麻村依然如故，山没有变，荒芜一片没有变，什么都没有变。酥戈察觉到火堆边流泪哭泣的村民身上是什么衣服，那样的衣服在瓜麻村是买不到的。姐姐酥妹送了很多东西给瓜麻村的村民。火堆边几个身穿藏地传统服饰的男女围着火堆开始弹唱，他们摇摆着身体热情洋溢地歌唱起来。以前对姐姐酥妹嗤之以鼻的女人们开始抽泣，心情可以，二十五年未曾见面的酥妹居然变得那么有钱和慷慨。

酥戈一声不吭地转身走回家里，庄隐跟着酥戈往家走。姐姐酥妹倒警惕地盯着家里的这个陌生人庄隐，她跟了上来走在酥戈旁边，酥戈说“我还没准备妈妈的午饭呢。介意的话姐姐可以继续在火堆边跟他们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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