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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2章 白玉京,师兄弟</p>
毕竟余师兄还在白玉京那边等着,陆沉着急赶路,就和豪素用上了三山符。</p>
大地上山脉河流如龙蛇蜿蜒。</p>
是与浩然天下截然不同的锦绣山河,浩然九洲的陆地版图,如山岳矗立在四海中,而青冥十四州,却好似被那些大渎切割开来。</p>
一道璀璨剑光直落神霄城。</p>
是那刑官豪素的伟岸身形。</p>
董画符在内的一拨年轻剑修,陆续赶来。</p>
剑修豪素,就像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刑官。</p>
当年跟随倒悬山来到青冥天下的剑修,由元婴老剑修程荃领衔,总计十六人,之后便各奔东西,其中九人选择在白玉京神霄城炼剑修行,除了董画符不愿意接受神霄城度牒,其余八人,如今都是白玉京道官了。</p>
程荃带着几位年轻剑修,选择投靠了吴霜降的岁除宫,纳入金玉谱牒,岁除宫这样的顶尖宗门,按例是可以授予修士私箓的,白玉京也会认可这类属于自立门户的道统法脉,程荃便被授予度牒,有了个道官身份,从而顺势担任祖师堂供奉。</p>
至于老剑修将那只棉布包括的剑匣,放在了鹳雀楼旁大水之中的歇龙石之上,白玉京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心知肚明,未来岁除宫,还将多出一位凭借续命灯转世的大剑仙纳兰烧苇。</p>
此外晏溟去了玄都观。</p>
九位在神霄城专心炼剑的年轻剑修,当下有半数在闭关,神霄城对这些剑修格外器重,破例传下了十数种非嫡传不传授的上乘法剑,董画符那千里桃林内选了一处僻静山头,搭建茅屋,至今还没逛过神霄主城。</p>
豪素看着那几个头戴道巾、身穿道袍的年轻人,唯一的例外,应该就是那个董画符了。</p>
还有一位外人,是个头戴金色芙蓉冠的中年道士,笑容和煦,自称是神霄城的副城主,王勍,道号金磬。</p>
有外人在场,豪素也没什么忌讳,开门见山道:“我叫豪素,家乡是浩然天下的灵爽福地,在剑气长城担任刑官多年,一直不曾登上城头递剑杀妖,所以你们认不认我的刑官身份,都随你们。但是我来这边之前,答应过隐官,你们将来要是遇到麻烦,愿意找我帮忙,能帮不能帮的,我都会替你们出头,不用与我客气,每人一次机会,不用白不用。要是觉得与人问剑,有外人掺和,不符合剑气长城的剑修身份和传统,我也不拦着,但是事后我会尽量帮忙收尸,再给你们报仇。”</p>
几个年轻人都没点头,也没摇头。</p>
董画符率先开口问道:“二掌柜有没有说他啥时候来这边?”</p>
豪素摇头道:“其实我跟他不熟,不太聊这些私事。”</p>
一位少女剑修好奇问道:“刑官大人,你当真如传闻所说,离开剑气长城后,去那中土神洲寻仇,将一位老飞升境的脑袋拧了下来,丢在山门口?之后更是在一炷香内,就斩杀了那头仙簪城的飞升境大妖?玄圃那头畜生都来不及爆金丹、碎元婴,就死翘翘嗝屁了?”</p>
豪素欲言又止,只得暂时学一学隐官的厚脸皮,点头道:“差不多吧。”</p>
毕竟这桩密事,涉及到陈平安与中土文庙的内幕,否则豪素还真没脸承认自己做掉了玄圃。</p>
如今整个青冥天下,都知道了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联手白玉京三掌教陆沉,带着宁姚,齐廷济,豪素,陆芝,深入蛮荒腹地,一行人,将偌大一座天下,闲庭信步一般,如入无人之境,将那昔年天下第一位道士道簪所化的仙簪城,以双拳蛮力,硬生生打成两截,刑官豪素借机打杀了飞升境大妖玄圃,再在那地位等同于青冥天下白玉京的托月山,斩杀蛮荒大祖大弟子……</p>
毕竟青冥天下的穹顶处,突兀多出了一轮明月,这种大事,只要是个道官,就不会视而不见,也由不得他们不当回事。</p>
尤其是那些走拜月一途的旁门道官和山精-水怪之流,更是如同一场久旱逢甘霖,对那久闻其名的剑气长城和素未蒙面的年轻隐官,由衷感激几分。</p>
蛮荒三月,数座天下年轻十人之一的赊月,道场所在一轮明月,名为蟾宫。</p>
旧王座大妖荷花庵主,道场所在,名为玉钩,被董三更剑斩大妖,硬生生将一轮月拽落人间。</p>
曾经在蛮荒夜幕居中一轮明月的“皓彩”,别称“金境”,被四位剑修一同搬徙,进入青冥天下。</p>
余斗亲自离开白玉京,接引明月。</p>
重返蛮荒的白泽想要阻拦此事,白泽却又被礼圣阻拦。</p>
牵一发而动全身,因为此举,对三座天下的影响到底有多深远,估计还需要百年千年之后的某种“回头看”。</p>
王勍笑着邀请道:“就让贫道带刑官大人逛一逛神霄城?”</p>
豪素抱拳道:“有劳。”</p>
董画符说道:“我跟着一起。”</p>
王勍小有意外,这个出身剑气长城董家的天才剑修,来到神霄城后,除了曾经出门游历过一趟玄都观,此外就一直在桃林内深居简出。</p>
王勍对那位声名在外的末代隐官,印象很好,于公,神霄城因为多出这拨剑仙胚子,在白玉京的位置得以抬升些许,而这拨剑修之所以选择神霄城,多半是得了隐官的暗中授意,否则去那剑气浓郁的紫气楼修行,或是去玉枢城雷池畔炼剑,岂不是更好?于私,当然是王勍的师尊,也就是上任城主,那位坐镇剑气长城天幕的道家圣人,曾经留下一封“家书”,让那老剑修程荃转交王勍,与密信一起的,还有百剑仙印谱和皕剑仙印谱,以及数方印章。而且在信上,师尊对那个出身于市井底层的年轻隐官,赞不绝口,在书信末尾,专门嘱咐王勍,将来陈平安做客白玉京,不管原因是什么,是路过游览,还是其它,都要请他喝一顿神霄城的桃浆仙酿。</p>
董画符当然有自己的打算。</p>
要是一个人逛荡神霄城,喝酒不得花钱?</p>
陆沉与豪素分开后,独自返回白玉京最高处,此地也没个正式名称,不在五城十二楼之列,一贯被白玉京道官称呼为上清阁,曾是师尊次数寥寥的传道处,故而三位掌教之外,历来是不可涉足的禁地。</p>
偶尔陆沉会喊来相熟的道官,来这边喝酒赏月观日出,也会有一些特别嘴甜的小道童,被陆掌教拎鸡崽儿似的,一手一个,带来这边看风景。</p>
余斗也不太管。</p>
陆沉骂骂咧咧道:“姜云生他们几个,几天没见,架子就这么大啦,余师兄帮忙捎话都不管用,得我亲自去请?”</p>
余斗说道:“我让他们等我的旨意,什么时候来,看我,什么时候走,看你。”</p>
陆沉试探性说道:“拿出一部分搬月功德,准许神霄城客卿豪素,在青冥天下斩杀一位飞升境道官,在白玉京这边无须担责。”</p>
余斗默不作声。</p>
陆沉继续说道:“若是白玉京之内,豪素与自家人问剑,我可以用自己那份,帮他补上功德,不过这种事,可能性不大。要说是白玉京之外的恩怨,我也会事先劝一劝豪素,尽量在我的那一百年内递剑。保证不让余师兄为难就是了。”</p>
由于豪素重返浩然,曾经无视文庙规矩,手刃浩然天下中土飞升境修士南光照。所以这位刑官跟随隐官,共赴蛮荒腹地,出剑不多,收获不小,最终在文庙那边将功补过,得以跟随明月皓彩,一起来到这座青冥天下。</p>
当然陆沉也不算白跑一趟,将那座被视为蛮荒武库的瑶光福地,赠予中土文庙,换来了将来三次游历浩然的机会。</p>
此次重返白玉京,陆沉还随身携带了一件仙兵品秩的重宝,是从蛮荒玉版城捡漏而来的珊瑚笔架。</p>
所以之后陆沉需要走一遭那个被誉为遍地芝玉的琳琅楼,找那楼主王洞之,悄悄谈一桩买卖。</p>
余斗说道:“是陈平安的意思吧?”</p>
陆沉点点头,“既然答应了对方会竭力促成此事,还希望余师兄点个头,在下次议事中,通过这项议程。如果有人觉得此事僭越,与师兄订立的规矩相冲突,非要掰扯个一二三,那就可以不记录在册,余师兄只需要从头到尾不开口,就算表态了,我就只是让那些城主楼主们,心知肚明即可。”</p>
之前陆沉在陈平安那边,说了一些难处,例如按照师兄订立的法旨,除了几条根本规矩,三位掌教,五城十二楼,都需要严格遵循,此外 是完全可以驳回掌教法旨的,这在白玉京历史上,不多见,但也不少,绝非孤例。几乎所有正副城主、楼主,都曾驳回余斗、陆沉的法令。</p>
当然驳回陆沉的“掌教法旨”,之所以比余斗少,只因为总计不过十余次,相较于二掌教的数百道法旨,毛毛雨了。</p>
但即便如此,三掌教的旨意,仍是被驳回了半数。</p>
这早就是青冥天下广为流传的一桩笑谈了。</p>
余斗没有立即给出答案,冷笑道:“在那蛮荒天下,你都快要以身试剑了,还这么好商量?”</p>
方才明月皓彩那边的闲聊,余斗其实有留心。何况老观主也没有阻拦这位二掌教的旁听。</p>
陆沉嬉皮笑脸道:“就当是一报还一报好了,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齐静春当年不是更好说话?”</p>
余斗不置可否,只是神色淡然说道:“玄都观和岁除宫那边,你别掺和,我等他们很多年了。”</p>
陆沉打趣道:“明明是句关心人的好话,怎么从余师兄嘴里冒出来,就听着格外别扭了。”</p>
余斗说道:“关于豪素担任神霄城客卿一事,纳入下次玉清宫议事的议程。至于师弟说的那件事,在玉清宫可以适当提个醒,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p>
陆沉松了口气,沉声道:“师兄在北俱芦洲清凉山那边,与我交代了一件事……”</p>
余斗显然不想听下文,摇头道:“修行是自家事。”</p>
话是这么说,脸上还是有笑容的。</p>
陆沉只得停下话头,眼神哀怨,余师兄你这样就很伤人心了,只是想起师兄就有笑脸,在师弟这边就成天板着一张臭脸。</p>
陆沉拿袖子擦拭栏杆,随口问道:“我离开这段时间内,有无有趣的新鲜事?”</p>
余斗面无表情说道:“我觉得有趣的事情,估计你只会倍感无趣。”</p>
陆沉可怜兮兮道:“那就有劳余师兄反着来,挑些师弟觉得新鲜好玩的?”</p>
余斗缓缓道:“师弟山青还在闭关,已经开始着手炼化那枚山字印。杨凝性,如今是我的弟子。林江仙武学又有精进。姚清已经炼杀了三位尸解仙。白藕走了一趟闰月峰,登山途中,被辛苦一拳打落山脚,差点跌境。朝歌不知用了什么秘术,试图将她的那位年轻道侣,凭空造就出一个飞升境。天下十四州,有半数,蠢蠢欲动。”</p>
陆沉哭笑不得,好个“蠢蠢欲动”,余师兄说话,其实还是很风趣的,只是外人不理解嘛。</p>
林江仙,作为当之无愧的天下武学魁首,既然被余师兄说成“又有精进”,那么就不止是一只脚跨入那个境界了,而是大半个身子身在其中?</p>
杨凝性来自浩然天下,北俱芦洲崇玄署云霄宫,通过五彩天下进入青冥天下,是一个很有心的年轻人。</p>
只不过在陆沉看来,此人的资质与根骨,至多就是个“小姚清”,不对,准确说来,是“小小姚清”才恰当。</p>
陆沉问道:“那位小天君,不是余师兄的关门弟子吧?”</p>
余斗摇头道:“还不够格。”</p>
只是余斗很快就说了一句很余师兄的言语,“如果哪天让我觉得意外了,就算他当时有几个师弟师妹,杨凝性一样可以成为我的关门弟子。”</p>
青神王朝的女子国师白藕,天下武道第三人,早就是止境神到一层了,是个货真价实的武痴。</p>
白藕与林江仙问拳两次,但是一直故意绕开闰月峰辛苦。这次她主动问拳闰月峰,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p>
“苦恨年年压金线。”</p>
陆沉神色古怪,“辛苦一场不白忙,为自己作嫁衣裳?”</p>
这个徐隽,真是洪福齐天,尤其……艳福不浅!</p>
青冥天下的女修,极为出彩,只说那拨顶尖战力,几乎可以算是几座天下,最能打的。</p>
十四境,吾洲,“太阴”。飞升境中的朝歌,道号“复戡”。</p>
加上南华城第一副城主。云水楼在内的两位女子楼主。</p>
玄都观还有一位孙怀中的师姐,相传已经闭关千年之久。</p>
此外还有几位道法极高、隐世不出的女冠。</p>
如果评个青冥天下二十人,估计约莫得有半数,都是女修。</p>
陆沉问道:“就没有人敲天鼓喊冤?”</p>
余斗摇摇头。</p>
敲响天鼓,就是赌命。</p>
陆沉满脸愁容,“咱们这位雅相,实在是让人不省心啊。”</p>
青神王朝是首屈一指的大王朝,首辅姚清,字资美。道号“守陵”,被誉为雅相。</p>
飞升境圆满,姚清是最有希望合道十四境的山巅修士之一。</p>
一个王朝,从帝王将相到文武百官,胥吏之外,几乎全都是拥有度牒的道官。</p>
比如白玉京云水楼,就专门负责为天下各国、大小道观打造各类道士度牒。</p>
山上大宗门,可以私自授箓,但是山下王朝,哪怕大如青神王朝,都需要跟白玉京领取度牒,天下十四州,各国按例按时来此领取份额,数量不等。</p>
身为白玉京之外的道官,姚清经常受邀去往青翠城讲课传道,而且次数极多。</p>
姚清斩三尸而成的三尊尸解仙,先后共登仙籍,一仙人两玉璞,三位完全可以单独来看的道士,按照白玉京谱牒,是要比那些“兵解”而来的“鬼仙”高出许多。</p>
而三尊尸解仙本身,亦有阴神,只是受先天限制,不可炼阳神,那么再加上姚清真身,阴神与阳神身外身,只说化身的数量,几乎可以媲美陆沉,准确说来,姚清的大道,看上去最为接近陆沉的七心相。</p>
所以姚清这位青神王朝的三朝首辅,在白玉京五城十二楼这边,一直被誉为“青冥天下陆沉第二”。</p>
而白玉京陆掌教,在白玉京之外的江湖上,则有个响当当的绰号,“白玉京小姚清”。</p>
一听就知道是谁捣鼓出来的说法了。</p>
陆沉当然是将这个如雷贯耳的绰号,开开心心笑纳了,至于姚清作何感想,外人不得而知。</p>
余斗难得主动询问,“宝瓶洲青鸾国,白云观那位僧人,是不是师兄的分身之一?”</p>
陆沉摇头道:“不好说。始终无法确定此事。”</p>
陆沉问道:“余师兄有没有问过师尊,闰月峰武夫辛苦,是不是我们青冥天下的那个存在?”</p>
余斗说道:“没问过师尊此事,但是大致可以确定答案了。”</p>
每一座天下,都存在着与天下第一人相互压胜的存在,神异古怪,匪夷所思。</p>
双方或各行其道,井水不犯河水,或大道背离,就此互为苦手,相互牵制。就算是三教祖师,都无法纯粹以自身学问将其镇压。</p>
就像五彩天下那边,属于应运而生,压胜天下第一人宁姚的存在,多半就是那个名叫冯元宵的小姑娘了。</p>
相较于至圣先师的那场君子之诛,历来非议不小,被视为白璧微瑕之举,其实还有陆沉在那渔夫篇,曾经率先提出的“分庭抗礼”,是说至圣先师与那位撑船老舟子的典故,事实上,大掌教寇名犹有一个典故,是说那“小儿辩日”,其实也是至圣先师与浩然天下那位存在的一次见面,但是这些都不算什么,真正称得上是云波诡谲的一场暗中交锋,还是礼圣重新制定规矩之时,至圣先师再次“偶遇”一位幽居山中的修道之人,偶尔有些经过大肆渲染的残片断章,都喜欢故意将那场谁都不曾亲眼见到的狭路相逢,说得无比鲜血淋漓,言之凿凿,至圣先师直接将其打杀了。</p>
陆沉就曾专门就此事,去莲花小洞天内,问过师尊那桩悬案的真相。</p>
可惜陆沉的问题,十有八九,在师尊道祖那边都没有答案。</p>
陆沉趴在栏杆上,说道:“我现在比较担心那个柴芜,光是她的传道人,就会有陈平安,小陌,崔东山,米裕等等,说不定以后还会有宁姚,梁爽,火龙真人,吕喦,如果再加上符箓于玄,龙虎山天师府的雷法……真是想一想就可怕啊。”</p>
这种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时来运转,天地皆同力,最是不容小觑。</p>
越是身处山巅,越是忌惮此事。</p>
尤其是那个落魄山的新任看门人,道士名为年景,道号仙尉。</p>
道士头别一枚木簪,触目惊心。</p>
那么不管他这一世修行如何,哪怕破境速度,是几十年几百年都乌龟爬爬,甚至就干脆不破境,可是谁敢不把此人当回事?</p>
柴芜之快,仙尉之慢。</p>
不过对于身边这位余师兄而言,什么天才不天才,都是虚的,只有哪天跻身了十四境,才是实在的。</p>
在那之前,余师兄都提不起半点兴致。</p>
余斗说道:“郑居中的分身,想要潜入青冥天下,机会不多。明月皓彩那边,我仔细勘察过,没有动过手脚。”</p>
玄都观孙怀中,曾经两次游历过浩然天下,最近一次,还收了几个弟子带回道观。</p>
老秀才来到这边,去玄都观见过白也。</p>
再就是这轮刚刚搬入青冥天下的明月皓彩。</p>
陆沉摇头笑道:“郑先生想要偷偷摸摸做事,很难被我们找到蛛丝马迹的,只会神不知鬼不觉。”</p>
余斗问道:“陈平安当真没有任何来历?”</p>
陆沉点头道:“没有。”</p>
余斗眼神熠熠,微笑道:“那就很了不起。”</p>
一个出身陋巷的孩子,能够一步步走到今天,当然很了不起。</p>
靠机缘,运道好?天底下 接不住。</p>
要说所谓的修行天才,什么百年不遇、千年一遇的。</p>
余斗修道八千载,只说在这白玉京,就见过多少了?</p>
一旦将时间线拉伸开来,长远看来,其实都不算什么。</p>
何况死在余斗手上的飞升境修士,就不止双手之数了。</p>
只要在余斗坐镇白玉京一百年内,不犯禁,老实一点,安分修行,就算你在其余两百年间,有本事打破天去,也都随你闹腾。</p>
可若是胆敢在这一百年内,触犯白玉京律例,那就别跟我余斗谈什么“人情”了。</p>
不光是天下十四州,白玉京内,亦是如此,历史上光是副城主、副楼主,被余斗亲自收拾过的,同样不止双手之数。</p>
陆沉趴在栏杆上,看着那高高低低的五城十二楼,好像看了数千年,倒也没如何看厌。</p>
紫气楼。</p>
紫气楼道官,几乎都姓姜,外姓道官寥寥无几,属于典型的子孙丛林。因为紫气楼位于白玉京最东方,常年烟霞高捧,如在紫气堆中,故而长是先迎日月光,且常年有剑气郁郁冲斗牛。</p>
楼主姜照磨此刻正在为十数位姜氏子弟传授剑术。</p>
在道场之内,摊开一幅光阴画卷的“拓本”。</p>
凭借这幅光阴画卷,姜氏子弟如亲眼目睹那场搬月过程,只见五彩天下第一人的宁姚,手持仙剑,一剑开天,负责在最前方开道,以凝聚不散的剑气和剑意稳固路线,如同铺路。</p>
城头刻字老剑仙,齐廷济现出法相,使出了远古时代一门类似“长绳系日”的剑术神通,拖月而行。</p>
刑官豪素,身在明月中,竟然能够将一轮明月部分“道化”,再祭出另外一把本命飞剑“婵娟”,同时递剑斩断皓彩与蛮荒天下的大道牵引。</p>
陆芝殿后,出剑推动一轮明月前行。</p>
剑气长城的四位剑修,分工明确,各司其职。</p>
姜照磨一挥袖子,一座道场太虚境界内,凭空出现了一轮好似次一等真迹的袖珍明月皓彩,再一一点名,让数位姜氏弟子顶替那拨剑气长城剑修的位置,凭借各自剑术,模仿拖月一事。</p>
那些资质极佳的紫气楼剑修,纷纷御剑“远游”,化作一条条流萤,如入天外虚空,身形与剑光瞬间缩小为芥子和丝线。</p>
其中学那宁姚仗剑开道的,是一位少女模样的年轻剑修。</p>
姜照磨盘腿坐在蒲团上,神色淡漠,眯起一双金色眼眸,双手握拳膝盖上,为几位家族晚辈一一指出各自出剑的缺陷所在。</p>
其中一位听了两次老祖点拨都未能心领神会的剑修,便被楼主随便一弹指,打出太虚境界,整个人狠狠撞在屋内一根巨大梁柱上,七窍流血,瘫软在地,无人胆敢搀扶。</p>
很快就换了一人顶替位置,继续联手拖拽那轮明月。</p>
姜照磨视线偏移几分。</p>
是陆掌教返回白玉京了。</p>
至于那个刑官豪素,不出意外,果然去了神霄城。</p>
这位飞升境剑修来到青冥天下,白玉京和天下道官,当然乐见其成。</p>
青冥天下剑术,半在玄都观剑仙一脉。</p>
昔年余斗横行天下,姜照磨的前身,便是同行之一。</p>
不过那是姜照磨上一世的事情了,兵解转世后,被余斗寻见,带回白玉京再续修行。</p>
灵宝城内,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道士,正在指点一位年轻嫡传炼丹术,但是用来炼丹的那座炉鼎,却是一颗被老道士拘押而来的天外坠落流星,虽然它撞入青冥天下之际,就已经十不存一,但是被老道士收入囊中之时,依旧大如巍峨山岳。而这个老城主新收的得意弟子,能够在此辅佐炼丹,资质之好,无需赘言。</p>
手捧拂尘的老道士突然笑道:“蘋萦,稍后你随为师一起走趟白玉京最高处,见一见两位掌教。”</p>
年轻道士闻言,一颗道心只是微微起涟漪,神色肃穆道:“弟子谨遵师命。”</p>
别称“玉皇城”的青翠城,位于白玉京最北面。</p>
按照玄都观孙道长的说法,之所以有这两个称呼,其实就是一句“玉皇李子最好吃,嚼起来真清脆”。</p>
在此城最为鼎盛时,辖境辽阔,以一城管辖将近天下三州山河,青翠城总计拥有一座十大洞天之一,三十六小洞天有二,七十二福地有三,王朝有六,至于山上山下的道门宫观,和山下六大王朝的藩属国,更是无数。而且甲子一期,每逢腊月二十五,青翠城城主按例都会祭出一副远古帝王车辇,巡视天下清流道官之功过得失、稽查考核山川地祇鬼神,车驾所过之地,皆在考评勘验范围,甚至可以不用局限于青翠城自身辖境,简单来说,就是目之所及,任何人任何事,车驾主人,都可以管上一管。</p>
一个小道童模样的家伙,揪心不已,因为自己担任城主之后,明年就要赢来甲子一次的巡游了。</p>
可是他一个刚刚跻身仙人境没几年的道官,真要登上那辆车驾,离开白玉京,感觉每走一步,就是丢一份脸皮。</p>
名为姜云生的小道童,就有些埋怨那个陆师叔。</p>
大掌教代师收徒,为白玉京带回了两位师弟。陆师叔你这个当了数千年小师弟的三掌教,便有样学样,给道祖找了个关门弟子,顺便给你自个儿找了个小师弟,终于有人喊你一声师兄了?那你倒是干脆让那道号山青的小师叔,当了这青翠城的城主啊,岂不是更好?为啥要选我?赶鸭子上架呢?要不是紫气楼那边的自家老祖姜照磨,暗示自己别推脱此事,姜云生还真就打死不从,你陆沉就算帮我绑到这青翠城,我也要翻墙溜走。</p>
玉枢城。</p>
城内高处悬停有一把古镜,背具十二时,篆刻有“永受嘉福”四字,是大掌教亲自铸造、炼制、铭文的重宝。</p>
此外铭刻有数以百万计的蝇头小字,则是玉枢城历代正副城主的一种大道补充。</p>
圆镜亮如日月,在玉枢城运转,循环不休。</p>
而三掌教陆沉的书斋,观千剑斋,没有设置在南华城,反而就建造在这边,据说是方便陆掌教与两位城主请教学问。</p>
副城主邵象,察觉到白玉京的那两股气机,道心微动,便走出道场,一步缩地山河,找到了站在那座书斋门口的城主郭解。</p>
郭解是公认天下注解陆沉著作外篇的第一人,而注解内篇第一人,是南华城那位担任第一副城主的女冠,她也是白玉京最有希望跻身十四境的道官之一。</p>
只是不是完全没有半点非议,比如符箓派祖庭之一的地肺山华阳宫,以及采收山在内的几座大宗门,那拨精通注释训诂的得道高真,就都说郭解是以外杂篇否定内七篇,不但裁剪失当,更属于“用伪反真”,背道而驰,只知梦而不知觉。</p>
郭解腰间悬有一串吉语钱挂饰,淡然道:“陆掌教自称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卮言日出,和以天倪。”</p>
若是平时,邵象也就与郭解多聊几句了,只是今天却没有就此延伸话题,而是以心声说道:“张风海已经被余掌教关押了将近八百年,能不能借此机会,让陆掌教帮忙求个情,就算无法恢复张风海的副城主身份,好歹准许他离开镇岳宫烟霞洞,只保留一个白玉京道官身份?”</p>
郭解沉默许久,“难。就怕我这一开口,会适得其反。”</p>
昔年玉枢城的城主继承人,其实不是郭解,而是“百年之内证道飞升”的张风海,这种修道资质,哪怕在白玉京历史上,都堪称惊人至极。</p>
以至于年纪轻轻就已经是飞升境的张风海,在白玉京和青冥天下,早就有那“小掌教”的称号。</p>
结果只因为一桩过失,被余掌教找上门,张风海辩驳了几句,被余掌教训斥一番,张风海不服气,大吵一架,一气之下,张风海扬言要脱离白玉京道籍。</p>
余掌教只说了一句“当然可以”,然后就将张风海拘押到了镇岳宫,囚禁在烟霞洞内,已经快八百年了。</p>
大概这位道老二的所谓“可以”,真正的意思,就是你张风海既然凭本事进入白玉京,那就再凭本事离开白玉京。</p>
而郭解与邵象两位正副城主,看待这位师尊的关门弟子,不可谓不宠爱心疼,在小师弟年幼时被师尊亲手带入城内,两个当师兄的,在张风海那边,简直就是既当师兄又当兄长的,呵护有加。</p>
邵象叹了口气。</p>
除了自家小师弟,其实还有两位副楼主,下场更惨。</p>
白玉京琳琅楼,是一处金玉道场。</p>
太上符箓龙蛇踪,散花天女侍香童。</p>
佛道两教,自古就有丛林一说,大致可分为十方丛林和子孙丛林,琳琅楼就属于子孙丛林,跟楼主历来都是一家一姓的紫气楼姜氏类似,略有不同的,是琳琅楼分成了“乌衣王、会稽谢”两家。道门的子孙丛林,由自己传道所度的家族弟子、嫡传门生轮流住持,是一种师资相承的世袭。而十方丛林则邀请德行兼备的粹然高真住持事务,宫观住持在卸任时,若是觉得本山并无合适人选,可向他山礼聘邀请。芸芸众生,云水流仪,原系四海同居,并无二月。哪州道观的十方常住兴旺、规范严,哪州的道风就较好,道官的成就便高。</p>
王谢两姓子弟,英才辈出,修道之外,公认极富才情,故而白玉京琳琅楼自古被誉为芝玉遍地。</p>
紫气楼姜氏女子的姿容绝美,琳琅楼王谢两家男子的英俊风流,都是天下公认的好。</p>
琳琅楼的楼主王洞之,清净出尘,举世公认书写道经,最是笔法神妙,道韵无穷。</p>
传闻昔年大掌教许多昭告天下的敕令,都是有请这位楼主代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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