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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6章 天下圣贤豪杰</p>
一艘跨洲渡船远游中土神洲，渡船属于南婆娑洲新建立没几年的龙象剑宗。</p>
宗主齐廷济，一位曾经在剑气长城刻字的老剑仙。</p>
首席首席供奉陆芝，据说还暂时兼任着掌律。她也是剑气长城曾经的十大巅峰剑仙之一。</p>
此外还有倒悬山春幡斋的剑仙邵云岩，梅花园子的酡颜夫人，一起担任客卿。</p>
此外齐廷济在不到十年内，收徒十八人，俱是中土神洲和南婆娑洲的剑仙胚子。被誉为十八剑子。</p>
龙象剑宗传闻与皑皑洲刘氏，中土郁氏，都有生意往来，与南婆娑洲醇儒陈氏，更是关系非同寻常。</p>
因为正是齐廷济，先为陈淳安护道出海，又是齐廷济，为陈淳安问剑一次。</p>
浩然九洲，齐廷济先后出现在三洲战场，战功彪炳，举世瞩目。</p>
还在那位扶摇洲本土飞升境大修士，名为刘蜕，若非齐廷济出剑阻拦一头王座大妖，估计名字就要与桐叶洲荀渊一样，被甲子帐刻在城头上了。刘蜕跌境为仙人之后，在流霞洲下宗的白瓷小洞天闭关养伤数年，据说此次也会出关参与议事，刘蜕对齐廷济，既感激，更佩服，山上有些小道消息，说刘蜕此次出关，除了文庙议事，还要主动要求担任龙象剑宗的客卿。</p>
扶摇洲是小洲，山河版图仅仅比宝瓶洲略大，当初刘蜕成为飞升境，被誉为一桩“天荒解”，如果刘蜕当真以一个上宗宗主身份，担任别宗客卿，也会是浩然天下一件破天荒的事情。</p>
这条渡船已经极为临近文庙一处名为问津渡的仙家渡口。</p>
站在船头赏景的齐廷济，突然传令下去，让渡船放缓速度，作为礼敬文庙。</p>
齐廷济虽然是一位当之无愧的“老剑仙”，却是极为俊美的年轻容貌。</p>
也就是文庙尚未解禁山水邸报，不然光靠齐廷济这份气度，就要凭空多出一大拨女修仰慕者。</p>
齐廷济，吴承霈，孙巨源，米裕，曾经被誉为剑气长城四大美男子。后来多出了个第五人，不过是那人自封的。</p>
此刻有人与齐廷济并肩而立。</p>
一位女子，身材高挑，一张脸庞，略显消瘦。</p>
搁在一般人眼中，她站在齐廷济身边，就是三个字，不般配。</p>
而她就是剑气长城的“倾城”绝色，女子大剑仙，陆芝。</p>
齐廷济笑道：“落魄山观礼一趟，就让我宗多出了两位上五境客卿，我得感谢咱们那位隐官大人。不知道此次议事，这家伙到了没有。”</p>
除了儒家圣贤，此次参与一旬后文庙议事的各路修士，被安置在文庙周边的四个地方，</p>
问津渡之外，文庙临时开辟出三座暂设的仙家渡口，迎接浩然九洲的八方来客。</p>
南婆娑洲，扶摇洲，桐叶洲，三洲修士，渡船就会在那南边的问津渡停岸，然后在一座名为泮水县的县城小镇落脚休歇，只是一处很寻常的县城，唯一的不寻常，大概就只是靠近中土文庙了。</p>
不出意外的话，陈平安只要赶来议事，多半是在东边的临时渡口现身。</p>
此次代表宝瓶洲参与议事的人物，有顶替大骊皇帝宋和露面的宋长镜，还有神诰宗天君祁真，以及云林姜氏家主。除了宋长镜是孑然一身，神诰宗和云林姜氏，都像龙象剑宗，各自带了一批弟子，虽然无法议事，只能在文庙周边游历，但如今文庙方圆千里之内，戒备森严，能够跟随渡船入驻某地，对于一般修士而言，已经是莫大荣幸。</p>
陆芝直截了当道：“我知道你们双方之间，一直有算计，但是我希望宗主别忘记一件事，陈平安所有谋划，都是为了剑气长城好，没有私心。不是他刻意针对你，更不会刻意针对齐狩。不然他也不会建议邵云岩担任龙象剑宗的客卿。至于更多的，比如什么希望剑宗与落魄山同气连枝，缔结盟约之类的，我不奢望，而且我也不懂这里边的忌讳，擅长这些事情的，是你们。”</p>
陆芝在剑气长城，也是这样的脾气。</p>
她一向有话直说，要么有本事让她说好听的话，要么有本事让她别说难听话。</p>
齐廷济微笑道：“陆先生请放心，我还不至于如此小家子气，更不会让自家的首席供奉难做人。”</p>
陆芝难得有些笑意，凭栏远眺，缓缓道：“你们确实都很擅长入乡随俗，我就不成。”</p>
陈平安在剑气长城，齐廷济在浩然天下。</p>
齐廷济有些无奈，伸手轻拍栏杆，心声道：“弟子当中，我最看好的两位嫡传之一，竟然独独钦佩陈平安，还求我这个师父，只要她跻身了金丹，就帮她去隐官大人那边求一部皕剑仙谱，你说烦不烦人。”</p>
这要怨那客卿邵云岩，吃饱了撑着，将那个年轻隐官，说成了世间少有的人物，关键是年轻英俊，偏又痴情专一。</p>
小姑娘听了怎能不动心。</p>
男子痴情，其实才是最大的风流。</p>
毕竟在那剑气长城，关于二掌柜，有太多精彩故事可讲。</p>
而邵云岩又居心不良，专挑好的说。</p>
陆芝说道：“不用担心，那丫头长得太好看，真要遇见了陈平安，她会紧张得说不出话，陈平安更不会多说什么，到时候客套一句，就会两两无言，尴尬得后悔见面了。”</p>
齐廷济大笑不已。</p>
转头望向陆芝，齐廷济突然打趣道：“陆先生，我很好奇，怎样的豪杰，才能入你的眼？”</p>
陆芝摇摇头，转移话题，“刘蜕真要担任剑宗客卿？”</p>
齐廷济点头道：“都不知道如何婉拒，也烦。”</p>
陆芝笑道：“这样的烦恼，罕见。”</p>
齐廷济趴在栏杆上，轻声感慨道：“就这样在异乡安家了啊。”</p>
陆芝默不作声，思绪飘远，回到了家乡，想起了很多旧人旧事。</p>
一座酒铺的墙壁上，曾经悬着一块不曾署名的无事牌，写了那么句：陆芝其实不好看，但是腿长，中意很多年了，怎么也看不够。</p>
虽然无事牌没有署名，但是字迹明显，大概那位剑修，其实也没想着刻意隐瞒身份。</p>
有些远远的喜欢，总是忍不住要让人知道，才能甘心。</p>
只是不等陆芝与那老色胚计较什么，那位每次喝酒都喜欢端碗蹲在路边的剑修，就在城外战死了。</p>
除了那块无事牌，剑修其实一辈子也没跟陆芝说过几句话。所以世上再没谁知道，是太喜欢她，还是没那么喜欢。</p>
剑气长城的最后几年，人人脚步匆匆，说走就走了。</p>
曾经有个年轻掌柜，蹭着酒，偶尔喝多了酒，反而眼神愈发明亮，眉眼飞扬，说以后等他回了家乡，还要开一家酒铺，卖酒，卖阳春面，也卖火锅和臭豆腐，咱们剑气长城的人去那边，可以破例，可以打折，可以赊账。</p>
有人问，赊账没啥意思，可不可以不还钱。年轻人笑着说，等你们去喝酒了再说。</p>
有人再问，沽酒小娘，能不能多雇几个，水灵得能掐出水来。年轻二掌柜笑骂道，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酒铺，还得掌柜豁了性命不要，才能挣那么点辛苦钱。</p>
哄然大笑。</p>
在那尚未成为家乡的异乡，飞升城的那座酒铺还在，只是年轻掌柜不在了，曾经的剑修们也大多不在了。</p>
邵云岩，酡颜夫人，带着几位齐廷济的嫡传弟子凑近过来。</p>
面对那位既是宗主又是师父的男人，这些少年少女，十分敬畏，反而是对陆芝，反而显得亲近些。</p>
一行人与齐廷济行礼过后，有个少年问道：“陆先生，能见着阿良，左右，宁姚，还有那个隐官吗？”</p>
宁姚仗剑飞升浩然天下，龙象剑宗这边的年轻剑修，都是知道的。</p>
陆芝摇头道：“不清楚。”</p>
那少年问道：“隐官有次喝高了，真敢说宁姚之所以喜欢他，是馋他的相貌，仰慕他的才华？”</p>
邵云岩笑道：“那肯定不敢，是有人坑他。”</p>
酡颜夫人嫣然一笑，“那可说不准，酒壮怂人胆。隐官大人什么话不敢说，什么事不敢做。两军对峙，一人仗剑阵前，剑指所有王座。”</p>
邵云岩笑道：“你这是夸还是损呢，不然我帮忙复述给隐官大人一遍？”</p>
她嗤笑一声，“随意啊。”</p>
在落魄山观礼一趟后，酡颜夫人涨了不少胆识。</p>
如今还按照隐官大人的“法旨”，与邵云岩都成了龙象剑宗的供奉，酡颜夫人每每谈及隐官，就愈发镇定从容了。</p>
有另外少年说道：“隐官只是官职高，我还是更佩服左先生，当世剑术第一！”</p>
有人持异议，“左先生当然很厉害，不过我觉得还是阿良更猛，毕竟是一位确凿无误的十四境剑修！”</p>
齐廷济笑着离去。不太愿意听这些稚气议论。</p>
浩然天下的齐廷济，陆芝。</p>
第五座天下飞升城的陈熙。宁姚。</p>
远游青冥天下的纳兰烧苇，重返蛮荒天下的老聋儿。</p>
再加上阿良，左右，陈平安。</p>
如果再算上谢松花、郦采、刘景龙、蒲禾、宋聘这些浩然剑仙。</p>
就好像天地间依旧有一座剑气长城，屹立不倒。</p>
如今的浩然天下，其实还不太理解，曾经在剑气长城并肩作战的两位剑修之间，是怎样的一种关系。</p>
曾经的剑气长城，就像一处世间最纯粹的修道之地。</p>
本土剑修，是等死，外乡剑修，是送死。</p>
等到双方有人活了下来之后，若还能重逢，便是知己，是生死之交。</p>
————</p>
吴霜降和刑官在容貌城一役，两个渡船外人，一场名副其实的神仙打架，殃及整条夜航船。</p>
吴霜降压境在飞升境，与那位刑官问剑一场。</p>
太白，道藏，万法，天真，四把仙剑仿剑，将整条渡船一斩为二，四，八，十六。</p>
一位中年文士与闭目僧人联袂现身，“吴宫主，是不是可以收剑了？”</p>
一条原本四分五裂的夜航船，瞬间聚拢为一，毫无异样，甚至都没有半点灵气损耗。与那座被蛮荒大祖劈成两截之前的剑气长城，有异曲同工之妙。</p>
吴霜降微笑道：“张夫子是在教我做人？”</p>
四把仿剑悬停四周，剑尖指向四方。</p>
岁除宫守岁人，白落随之现身。</p>
刑官单手持剑，身后高空浮现出一金色一白银两轮光晕，如日月共悬天幕，好似一双神灵双眸，照破虚空，俯瞰人间。</p>
正是这位刑官的两把本命飞剑。</p>
刑官脸上和胸口处都有一处剑痕，鲜血淋漓，只不过伤势不重，无碍出剑。但是这场问剑，身为剑修的刑官，面对并非剑修并且压境的吴霜降，反而落了下风，是事实。</p>
僧人睁眼，佛唱一声，抬起一手，浮现一串念珠，若是不算用以数取的隔珠，总计一百零八颗珠子，皆趋近雪白无瑕颜色，僧人轻轻捻动，仿佛每一次捻珠一圈，就能让百八烦恼随之清减丝毫。</p>
吴霜降微微一笑，一拂袖子，从袖中抖搂出一串灿若星河的雪亮光彩，亦是一串珠子，一圈长达三丈有余，环绕吴霜降四周，只是那道家流珠，颗颗大如桐子，每一颗流珠皆蕴藉浩大道意，正圆若满月，三百六十五颗，缓缓转动，斗转星移，行云流水状，大道循环，周天无穷。</p>
中年文士笑道：“吴宫主既帮助道侣还剑，还顺便多学了一门上乘剑术，又打开了渡船禁制，一举三得，应该够了吧？”</p>
吴霜降，青冥天下十人之一。戎马书生，名将无双。大道根脚，是那兵家修士。只不过吴霜降学什么是什么，才使得这位岁除宫宫主的兵修身份，不那么显眼。</p>
岁除宫修士人数寥寥，总计不过百余人，与岁除宫在青冥天下的地位，极度不匹配，除了岁除宫门槛极高、收徒严格之外，最关键的原因，就是吴霜降曾经有过两桩壮举，在他还是仙人境之时，一人守宗门，再一人灭宗门。</p>
两场战事过后，一座青冥天下的一流宗门，就此覆灭，都不是什么元气大伤，护山大阵，祖师堂，连同数个藩属势力，悉数灰飞烟灭。</p>
这意味岁除宫根本不需要讲究什么人多势众，有吴霜降一人坐镇山头，足矣。</p>
擅长厮杀，不怕围杀，修行路上，越境杀敌，不是一两次。精通隐匿，遁法一绝，算卦推衍更是极其高明。</p>
心思缜密，出手精准，而且还特别记仇，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狮子搏兔，务必一击毙命，斩草除根。</p>
毕竟是一个连大玄都观孙怀中都要点评个“阴魂不散”的修士。</p>
这样一个难缠至极的存在，如今还跻身了十四境，哪怕是夜航船，也不愿与之结仇。</p>
中年文士笑道：“吴宫主，渡船已经到了南海归墟。”</p>
吴霜降笑了笑，将四把仿剑和一串流珠一并收入袖中，再收起了“笼中雀”神通，带着白落一起离开夜航船，要通过那处归墟，直接去往蛮荒天下。</p>
容貌城内荷塘凉亭，刑官收起长剑和两把本命飞剑，落在凉亭内，僧人一闪而逝，只有中年文士站在刑官身边。</p>
中年文士笑问道：“还好？”</p>
刑官自言自语道：“十四境就已经如此，那么十五境？”</p>
中年文士说道：“无法想象。”</p>
吴霜降和白落并肩悬空，双方脚下，就是一处被蛮荒大祖打开的归墟，大门难开关更难。</p>
吴霜降低头望去，归墟呈现出大壑状，远古时代，陆地上的八方九洲大野之水，传说连那天上星河之水，都会浩浩荡荡，流注四座归墟其中。更有传闻归墟之内，有大鼋，背脊上承载着万里山河的版图，在归墟当中，依旧小如盆景。更有四座龙门分别矗立其中，曾是世间所有蛟龙之属的化龙契机所在。</p>
吴霜降伸手一指，笑道：“咱俩运道不错，好像是两条鳌鱼。”</p>
白落顺着视线望去，归墟大壑之内的深处，有两条龙头鱼身的鳌鱼，长达万丈，正摇头摆尾，悠哉遨游，一条雄鱼，金鳞葫芦尾，雌鱼则是银鳞芙蓉尾，神异非凡，虽然这两条鳌鱼体型庞大，只是在那归墟深处，依旧就像是江河里的两条纤细小鱼，完全可以忽略不计。</p>
白落无奈道：“这也要跟人抢？你都是十四境了，出门在外，好歹讲一讲仙师风度。”</p>
哪里是什么运气好，分明是天上云海中，有人正在垂钓鳌鱼，那寻常山水间的渔翁，要想从大江大湖里垂钓大物，尚且需要耗费银钱打窝诱鱼，当下这两条珍稀鳌鱼，显然是被天上那位干瘦的长眉老者引诱而来，不断摆尾上浮，缓缓靠近一颗虬珠。虬珠在归墟玄冥之水中闪烁不定，每次亮起，熠熠生辉，不过拳头大小的虬珠，光亮却照耀方圆百丈。</p>
吴霜降抬头望去，天上云海缺口处，有个白发老者正在盘腿垂钓，手持一根苍翠欲滴的青山神绿竹鱼竿，以纯粹武夫的一口真气作为鱼线，坠入归墟深处。长眉老人在给吴霜降使眼色，大概是说别惊吓到那双鳌鱼。</p>
吴霜降想了想，就收敛气象，整个人与天地融合，白落也施展隐匿术法，不打搅那位老渔翁垂钓鳌鱼，以心声与吴霜降说道：“此人名叫张条霞，绰号龙伯，十境武夫，巅峰圆满，习武之外，只痴迷垂钓一事，性情散淡，与世无争。只有没钱打窝了，才会跑去中土神洲挣点钓鱼钱。先前归墟洞开，张条霞但是离得近，近水楼台，所以是浩然天下第一个赶来此地的人，他然后就在这边守株待兔，只捡取那些个头大的漏网之鱼，被他成功拦下了数头试图逃回蛮荒天下的大妖。”</p>
吴霜降点点头，“确实已经神到，可惜就只是神到了。”</p>
两条鳌鱼还是十分谨慎，追逐那颗虬珠许久，却始终没有咬钩，长眉老者骤然提气，被一口纯粹真气牵引的虬珠，倏忽拔高，好似试图逃窜，一条银鳞芙蓉尾的鳌鱼再不犹豫，搅动巨浪，高高跃起，一口咬住那颗虬珠，瘦竹竿似的老者大笑一声，站起身，一个后拽，“鱼线”绷紧，出现一个巨大弧度，只是却没有就此往死里拽起，而是开始遛起那条鳌鱼，没有个把时辰的较劲，休想将这么一条雌鳌鱼拽出水面。</p>
吴霜降眯起眼，看了片刻，一步来到云海“岸边”，就站在老人身旁，笑问道：“老前辈，这条鳌鱼要是钓起来，卖不卖？怎么卖？”</p>
名叫张条霞的老者将鱼竿抵住腹部，在云海边缘跑来跑去，一条万丈鳌鱼的力道真不小，老人一边奔跑一边哈哈笑道：“对不住，我钓鱼从来都会放生。尤其是这双道侣鳌鱼，一旦被人捕获其一，另外一条就要从此孤苦伶仃，岂不可怜？垂钓之乐，从来不在饱腹。”</p>
吴霜降轻轻点头，表示赞同，微笑道：“真渔父。”</p>
白落松了口气。一个不小心，这位龙伯，就要被吴霜降带着一起走趟蛮荒天下了。</p>
吴霜降突然问道：“那个大端王朝的女子武神，是叫裴杯吧，你与她有无问拳？”</p>
张条霞依旧双手持竿，专心与那条鳌鱼斗力，爽朗笑道：“打得过的时候，不愿意欺负个小姑娘，结果好像没过几天，就发现打不过了，找谁说理去？没法子，还是钓我的鱼吧。”</p>
张条霞突然咦了一声，屏气凝神片刻，叹了口气，竟是主动绷断了“鱼线”，任由那颗价值连城的虬珠被鳌鱼吞入腹中，两条鳌鱼，一起往归墟深处疯狂逃窜而去，如此一来，除非张条霞能够将诱饵换成骊珠龙眼之流，否则最少百年之内，是休想它们咬钩了。</p>
吴霜降问道：“龙伯前辈，这是要去中土文庙议事了？”</p>
张条霞点头道：“礼记学宫大祭酒邀请，不得不去啊。”</p>
对于这两位蓦然现身归墟畔的不速之客，要说张条霞不提防不戒备，就是拿性命开玩笑了。虽然他看不出对方两人的深浅，但看那份意思，最少是两位仙人。张条霞思来想去，也没找到符合形象的浩然修士，只不过长眉老者觉得自己常年在海上逛荡，对山上事，可谓孤陋寡闻，不认识也很正常，就像先前遇到的那位金甲洲剑仙徐獬，之前别说见过，听都没听过。只不过张条霞在山上素无仇家，也就只当与对方两人是一场萍水相逢。</p>
活久了，见怪不怪。</p>
可如果真要打一场没头没脑的架，张条霞还真不介意舒展筋骨，十境武夫神到境，可不是什么花架子的摆设。</p>
吴霜降抱拳笑道：“就此别过。”</p>
张条霞抱拳还礼：“有缘再会。”</p>
吴霜降望向归墟深处，抬起手，双指掐诀，说了一句“敕令天下水裔”。</p>
已经远去万里的两条鳌鱼竟是一个摇头摆尾，如获敕令，谨遵法旨，调转方向，朝吴霜降迅猛游曳而至，最终掀起滔天巨浪，齐齐跃出水面，龙头鱼身的两条庞然大物，无比温顺乖巧，悬停在云海下方，好像只等吴霜降登上“渡船”远游归墟。</p>
吴霜降带着白落一起飘落在鳌鱼背上，潜入归墟之中，就此远游蛮荒天下。</p>
张条霞想了想，幸好没打架。</p>
出门在外，果然要与人为善。</p>
一位十境巅峰武夫，收起那根青竹鱼竿后，化虹去往中土神洲。</p>
归墟大壑内，与吴霜降各自骑乘一条鳌鱼，白落笑问道：“宫主，听说青冥天下有了个‘大小吴’的说法？”</p>
吴霜降点点头，“那小子只是福缘随我，其他方面，其实算不上如何相似。真正像我的，还是陆沉所说的那个年轻人。亏得不是一座天下的修道之人，不然我都要以为是跻身十四境的某种天道压胜了，比如……青蓝之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枯过后有一荣。”</p>
白落说道：“所以宫主先前在条目城的那份杀心，几分真几分假？”</p>
吴霜降笑道：“陈平安接不下那场问道，十分假也是十分真，接下了，十分真也是十分假。”</p>
白落微微皱眉。</p>
吴霜降说道：“那小子拿得起放得下，对此不会有什么芥蒂。何况我到底怎么个心思，他很了解。”</p>
一个人的学问多寡，很其次，做人其实最怕拎不清。</p>
白落说道：“仙人抚顶，授长生箓。”</p>
是说那客栈内，吴霜降临行之前，看似轻描淡写，随便轻拍了一下小水怪的脑袋。</p>
于修行并无太大裨益，却是一张货真价实的保命符。可能吴霜降还有更多的深意，白落就懒得去刨根问底了。</p>
吴霜降会心一笑，“陆沉有些个算计，光明正大，没有藏掖，那我就遂了他的愿。”</p>
涉及白玉京三掌教，白落就不去闲聊什么了。</p>
吴霜降问道：“知道陈平安这次，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吗？”</p>
白落摇头。</p>
吴霜降微笑道：“是终于有人能够证明，他所走的那条道路，是对的。非但不是什么羊肠小道断头路，还是一条前边已经有人走过的登顶之路，只是道路稍显弯绕了些。”</p>
吴霜降说了一句仿佛谶语，“所以等着吧，此后百年，陈平安的修行，方方面面，都会突飞猛进。”</p>
“这么看好陈平安？”</p>
“我只是看好每一个吴霜降。”</p>
吴霜降突然笑了起来，像是想到了一件好玩的事情。</p>
白落有些疑惑。</p>
“是学宫大祭酒邀请的张条霞，那么你猜是谁邀请的陈平安？”</p>
“一正两副，三位文庙教主之一？难道是与文圣关系最好的那位董夫子？”</p>
吴霜降摇摇头，没有给出答案。</p>
这位十四境大修士，骑乘鳌鱼，远游天地间。</p>
他之所见，就是心中道侣未来所见。</p>
吴霜降双手负后，开始闭目养神，心中笑语一句。</p>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p>
——</p>
北俱芦洲，趴地峰。</p>
张山峰终于成功跻身了观海境，即将破境出关。</p>
这个年轻道士，还需要几个时辰稳固境界。</p>
他的师父，就在洞窟仙府外边护道，轻声默念道：“一门蛰龙法，先睡心，再睡眼，后睡神。睡眠是大归根，吐纳是小归根。在呼吸吐纳当中，能够凝心神为一粒芥子，又是上归根，此乃大物芸芸，各复归其根……”</p>
一位飞升境巅峰的火龙真人，白云、桃山两脉，指玄峰袁灵殿，这几个师兄，加上太霞一脉新任山主，都在洞窟门外为一位洞府境修士护道……</p>
他们早早摆了一张大桌，酒水，佐酒菜，一大盆仙家蔬果，在这边静候佳音。</p>
桃山一脉的师兄，正色道：“小师弟破境不俗，相当不俗，气象万千。可喜可贺。”</p>
可事实上，张山峰的破境，真没什么气象可言。就真的只是磕磕碰碰，跻身了观海境。</p>
老真人抚须而笑，“你们小师弟的相貌气度，终究是要胜过陈平安一筹，没什么好否认的。”</p>
白云一脉的师兄，埋怨道：“师父，这种明摆着的事实，说出口就无甚意味了，无需说的。”</p>
袁灵殿本想附和师父几句，给师兄抢先，再一思量，觉得还是师兄这番话道行更高些。</p>
老真人轻轻点头，“倒也是。”</p>
“小师弟在修行路上，能够稳扎稳打，始终道心澄澈，殊为不易。”</p>
老真人闻言微笑点头。</p>
袁灵殿想要说一句是师父教得好。</p>
不曾想有师兄又来了一句，“其实小师弟最大的本事，还是挑师父的眼光，师父，恕弟子说句大不敬的言语，也就是师父运道好，才能收取山峰当弟子。”</p>
袁灵殿顿时没话说了。</p>
老真人感慨不已，“有一说一，确实如此。”</p>
那家伙拿起空酒杯，“冒犯了师父，弟子必须自罚一杯。”</p>
老真人将自己身前一坛青神酒，推了过去，“一杯不够，自罚三杯。”</p>
袁灵殿就像是个来这边凑数的外人，完全插不上嘴。</p>
他娘的早知道在那落魄山，就跟陈平安虚心请教一番了。</p>
落魄山那边，风气丝毫不比趴地峰逊色，从山主到弟子学生，再到供奉客卿，一个比一个会说话。</p>
火龙真人突然站起身，说道：“得立即走趟文庙，这次就不带山峰了，熟人太多，容易露马脚。你们几个记得护着点。”</p>
几人纷纷起身，稽首恭送师尊远游中土。</p>
火龙真人斜眼那个好似哑巴的袁灵殿，“说你呢！”</p>
袁灵殿无言以对。</p>
老真人一闪而逝，跨洲远游，没办法，山头穷，买不起跨洲渡船，就只能靠这点微末道法了。</p>
中土神洲，一座圣人府。</p>
其中一支圣人后裔，就世代居住在此。</p>
这座亚圣府，占地一百八十多亩，房间四百余间。</p>
附庙而居。府邸旁边，就是香火鼎盛的亚圣庙。</p>
一个汉子御风飘落在府邸所在城门口，选择徒步而行。</p>
一位府上老管事在门外台阶下，等候已久，见着了那汉子，赶紧快步向前。</p>
两人一起走入家中，红边黑色油漆大门，嵌着狻猊，大门上方高悬挂蓝底金字的“亚圣府”牌匾。</p>
是礼圣亲笔手书。</p>
绕过一堵雪白影壁，第二道门，就是仪门了，两边各有两幅彩绘门神，皆等人高，是功业无瑕的武庙十哲之四。</p>
有些沉默的汉子，和老管事从腋门走入，路过一幅亚圣挂像，两侧悬对联，立天之道曰阴曰阳。立人之道曰仁曰义。</p>
大院中古树参天，绿意葱郁，还有一座高出院落的方形露台，两侧竖立有夔龙石栏和青砖花墙围护的丹墀，东南角设置有日晷，西南角设有嘉量，居中一座五楹正厅，即亚圣府的“大堂”。堂匾是龙边金字的“七篇贻矩”，当然又有楹联。</p>
二堂之后是三堂，是亚圣处理家族事务的“齐家”之地。</p>
汉子略作停步，望向一副对联，之所以在此停步，不是在府上数十幅对联当中对此情有独钟，而是他从小到大，除了家族祠堂，就数在这边受罚次数最多，下联内容，振家声还是读书。</p>
再往后，就是这座圣人府的内宅了，所以在这道大门右侧，有那露出墙外的石流，因为内宅女眷用水，都需要挑夫在此将水倒入石流，那边就有婢女负责接水。</p>
这个“阿良”比真名更名动数座天下的汉子，拍了拍老管家的胳膊，笑言几句，然后单独步入其中。</p>
一路上，亚圣府后裔弟子们，遇到那个汉子后，都立即停步，恭敬作揖行礼，阿良也会一一作揖还礼，或询问或勉励几句，比如学问做得如何了。</p>
阿良入了内宅，不去住处，而是穿廊过道，径直去了最靠后的花园，有那俗称大麦熟的花丛，其实它有个很美好的名字，蜀葵。</p>
曾经有个孩子，书也读，但是更喜欢练剑，就经常在这里拿树枝与蜀葵问剑。</p>
当年谁都没有想到，这处规矩最重的圣人府，以后会有个名叫阿良的剑客，一直出门远游，不太喜欢回家。</p>
阿良坐在花园台阶上，隔着不算远，就是家塾书院了，年复一年，圣人之言，在那边起起伏伏，有背诵，有问答，有辩论。</p>
外人很难想象，每次回到家中，阿良就是如此正儿八经的样子。</p>
可能真要见着了，才会猛然惊觉一事，这个走哪儿都是狗日的，其实是亚圣嫡子，是个名副其实的读书人。</p>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阿良会与文圣一脉打成一片。</p>
又为什么会成为一个剑客自居的剑修，为什么那么喜欢浪迹江湖。为什么会去剑气长城，会去青冥天下。</p>
阿良双手轻轻拍打膝盖，哼着小曲儿。</p>
准备去换一身儒衫，就去中土文庙那边找熟人耍去。</p>
朋友遍天下，就有一点好，喝酒不花钱。</p>
亚圣府大门外，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儒士，身边跟着个腰悬文庙颁发玉牌的黄衣老者。</p>
正是李槐和扈从，如今老人又换了个道号，嫩道人。</p>
李槐远远看了眼气势威严的亚圣府大门，咽了口唾沫，不太敢靠近，让他去敲门，更是没胆子。</p>
有些后悔，早知道就陪着大半个师父的老瞎子去中土文庙那边了，不然只要找到了李宝瓶和茅夫子，万事好说。</p>
那条飞升境的嫩道人比李槐更紧张，小声说道：“公子，我觉得吧，那个阿良肯定不在家中。”</p>
那个狗日的不在家中才好啊。</p>
就不用被秋后算账了嘛。</p>
李槐背竹箱，手持行山杖，试探性说道：“那咱们就直接去文庙那边等着？”</p>
年纪当真不小了的那位嫩道人，搓手点头道：“这敢情好。”</p>
不料大门那边，快步走出一个穿上一身儒衫、竟然有那么点人模狗样的汉子。</p>
那汉子见着了李槐和那条飞升境，大笑道：“呦，这不是李槐大爷嘛，没小时候俊俏啊，那会儿多好，虎头吧唧的。”</p>
李槐招了招手。</p>
阿良走在大街上，李槐大步走去，突然将手中行山杖交给身后步履沉重的嫩道人。</p>
几乎同时，相隔五六步远，李槐与阿良停步，</p>
双方摆开拳架，然后两人开始绕圈圈，阿良一个蹦跳，左拳换右掌向前递出，李槐一个蹦跶，拧转腰杆，神色凝重，拳高莫出。</p>
看得那位嫩道人差点没挖个地洞钻下去，那俩脑子有坑，老子反正一个都不认识。</p>
两人轻喝一声，同时小碎步向前，开始搭手，你来我往。</p>
动作极其缓慢，但是都有那拳若奔雷、力可劈砖的气势。</p>
嫩道人真心遭不住了，转过身，打量起街上一旁的店铺。</p>
两人蓦然抱在一起。</p>
李槐大笑道：“阿良兄！”</p>
阿良大笑道：“李槐老弟！”</p>
各自后退一步，阿良压低嗓音问道：“如今当你姐夫，还有没有戏？”</p>
李槐白眼道：“没戏了，我姐嫁人了，是个读书人，比你个头高。”</p>
阿良怒道：“你也不拦着你姐？！就眼睁睁看着你姐错过一位良配郎君？！”</p>
李槐嘿嘿笑道：“阿良，你好像又矮了些啊。”</p>
阿良摸了摸脑袋，哀叹一声。</p>
李槐说道：“没关系，你可以回家一趟，往靴子里多垫些棉布。”</p>
阿良眼睛一亮，“李槐老弟，奇才啊！”</p>
阿良觉得此事可行，心情大好，再转头望向那个悻悻然的嫩道人，满脸惊喜，使劲抹了把嘴，“哎呦喂，这不是桃亭兄嘛。”</p>
那条飞升境，觉得自己悬了。</p>
李槐这小子还会讲点良心，但是眼前这个狗日的阿良，是真会吃上一顿狗肉火锅的。</p>
大端王朝，京城一处城头上。</p>
一位男子身穿龙袍，满头霜白。</p>
身边有一位个子极高的女子，腰间悬佩一把竹鞘长剑。</p>
女子武神，裴杯。</p>
还有一位白衣青年，曹慈。</p>
裴杯一共有四位嫡传，所以曹慈除了那个山巅境瓶颈的大师兄，还有两位师姐，年纪都不大，五十来岁，皆已远游境，底子都不错，跻身山巅境，毫无悬念。</p>
而且这个看似评价一般的“不错”，是相对于曹慈这位师弟而言。</p>
大端王朝的武运，确实很吓人。</p>
用中土神洲的山上说法，就是这大端王朝，是开那武运铺子的吧。</p>
而当年曾经与裴杯一起远游倒悬山的皇帝陛下，已经是一位迟暮老人了。</p>
他望向裴杯，自嘲道：“裴姑娘瞧着还是当年的裴姑娘，我其实比你年轻很多啊，却老了，都这么老了。”</p>
裴杯笑了笑。</p>
他说道：“那我就不耽误你和曹慈去文庙议事了。”</p>
裴杯点点头。</p>
他突然说道：“这辈子还没摸过裴姑娘的手呢。”</p>
曹慈默默离去。</p>
裴杯拍了拍老人的胳膊，说道：“很高兴，能够遇到陛下。”</p>
老人反手拍了拍女子的手背，微笑道：“好的。”</p>
这位皇帝陛下，突然有些遗憾，问道：“如果那个年轻隐官也去议事，那咱们曹慈，是不是就不算最年轻的议事之人啦？”</p>
裴杯笑着点头。其实她没觉得这算个事。</p>
老人转头望向那个好似“无瑕”的白衣青年，问道：“曹慈，不如我帮你修改年龄，反正大一岁，小一岁，在大端这边都无所谓的嘛。”</p>
曹慈站在远处，与那个孩子气的老人，遥遥抱拳笑道：“陛下，还是算了吧。”</p>
老人有些失落。</p>
文庙北边的那座临时渡口。</p>
浩然天下最大的一条“雪花”渡船，都无法靠岸，只能持续耗费灵气，不断吃那神仙钱，悬在高空中。</p>
反正渡船主人，也不在意这点损耗。</p>
在渡船和渡口之间，出现了一道长达千丈的青云桥道，又是吃钱的手段。</p>
一行人缓缓走下，一位穿着打扮都很素雅的妇人，正在与身边年轻人念叨，说趁着这次机会，好歹见一见那位仙子姐姐。那个姑娘是山上女子嘛，百来岁的年龄，真不算老。</p>
一家三口。</p>
皑皑洲财神爷刘聚宝夫妇，嫡子刘幽州。</p>
别人是辛苦修行，如今刘幽州要忙的事情，就只有一件事，被爹娘逼着与人相亲。</p>
相亲过后，次次不成，刘幽州的理由也很多。</p>
那位姑娘，境界太高，年纪轻轻的玉璞境，凭啥看上我这么个修行废物，可不就是奔我那点私房钱来了。</p>
她长得也太好看了，跟画里走出一位神女似的，我配不上，只能远观。</p>
她嫌弃我的画技不入流，不是一类人，聊不到一块去。修道之人，岁月悠悠，每天同枕异梦，会出事。</p>
所以爹着急，娘亲更急。</p>
刘聚宝是想着刘幽州这根独苗，总该帮着家族开枝散叶了。</p>
只不过刘幽州的娘亲，想法有些不同寻常，她总觉得生了个这么俊俏出息的儿子，不拿出来显摆显摆，她跟那些妖艳货色的女修朋友们聊天，不得劲。</p>
而这位刘氏夫人，在浩然山上，是出了名的一掷千金，任何稀有的法袍衣裙，漂亮的发钗首饰，昂贵的胭脂水粉，梳妆台，信笺，眉笔，仕女图……只要她出手购买了，价格最少能翻一番。所以所有做女子生意的山上势力，每次有了新鲜样式的货物，都会主动寄给皑皑洲刘氏，瞧不顺眼的，就退还，顺眼的，她就高价买下。</p>
白送？瞧不起谁呢。</p>
妇人与她那些朋友，最大的兴趣之一，就是评点山上大修士、或是年轻俊彦的道侣。</p>
那婆娘，妖气妖气的，一看就不是个正经的妇道人家。</p>
乡下姑子模样，越丑越爱簪花，花里花俏的，兜里没钱才把钱穿身上。</p>
别看她长得挺水灵，颧骨高杀夫不用刀，狠着呢。</p>
蝎子驮马蜂，这对男女真是绝配。</p>
他俩别看现在卿卿我我，如胶似漆，等着吧，其实拴不到一个槽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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