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1章 风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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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1章 风雪中</p>

老秀才被白也一剑送出第五座天下的时候，是嘉春三年。</p>

老秀才拜访过白泽，重返中土文庙之时，是嘉春四年，而当老秀才来到宝瓶洲中部的大骊陪都，与昔年首徒重逢，一同置身于气象一新的齐渡之畔，已是嘉春五年的开春时分，杨柳依依，杂花生树，莺飞雀跃，稚童放学早，纸鸢乘风高。</p>

这一幕暖春风景，看得老秀才愁眉舒展，问一旁崔瀺关于第五座天下的命名，有没有想法。</p>

崔瀺说没有。</p>

跟在两人身后的崔东山倒是有些想法，可惜老秀才没问他，只说文庙那边，起先是想以“规矩”二字命名，但是礼圣没答应，说规矩二字，是春风润物，不需摆在纸面上。诸子百家各有建言，例如阴阳家、农家在内数位老祖师联袂提议“桃源”，附和者较多，取世外桃源之意，既寓意美好，又能够让人铭记儒家开辟出一座崭新天下的莫大功德，而且新天下东南部，确实有一棵桃树，大有异象，只开花不结果，岁月已久，可等到白也仗剑分出天地，立即结果，不过亚圣还是拒绝了这个提议。</p>

所以至今第五座天下还是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命名。</p>

崔东山嗤笑道：“逃难逃出来的清净地，也能算是真正的世外桃源？我就不信如今第五座天下，能有几个心安之人。劫后余生，稍稍放宽心，就要争抢地盘，偷鸡摸狗，把脑浆子打得满地都是，等到形势稍稍安稳，站稳了脚跟，过上几天的享福日子，只说那拨桐叶洲人氏，肯定就要秋后算账，先从自家骂起，骂玉圭宗、桐叶宗是废物，守不住故土，再骂中土文庙，最后连剑气长城一起骂了，嘴上不敢，心里什么不敢骂，就这么个乌烟瘴气的地方，桃源个什么。”</p>

老秀才点头道：“亚圣也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p>

崔东山立即改口道：“那就叫桃源天下吧，我举双手双脚支持这个提议，还不够，我就把高老弟拉过来充数。”</p>

老秀才当做耳旁风。奇了怪哉，崔瀺当年游学到陋巷之时，好像不是这么个脾气啊。</p>

崔瀺离去之前，老秀才将那个从礼记学宫大祭酒暂借而来的本命字，交给崔瀺。</p>

崔瀺没有拒绝。</p>

老秀才说这个“山”字是我借的。</p>

崔瀺点点头。</p>

老秀才的言下之意，这个本命字，还不还，何时还，怎么还，都只是老秀才的事情，与他崔瀺和大骊无关。</p>

崔瀺离去之后，崔东山大摇大摆来到老秀才身边，小声问道：“要是老王八蛋还不上那个‘山’字，你是打算用那份造化功德来弥补礼圣一脉？”</p>

崔东山倒是从不怀疑老秀才收拾烂摊子的本事。昔年文圣一脉，其实就一直是老秀才在缝缝补补，为学生们四处赔礼道歉，或是撑腰，跳脚与人讲理，袖子乱挥的那种。</p>

在裴钱眼中，小师兄走路如大白鹅，两只大袖瞎晃荡，最早是跟谁学的，答案显而易见。</p>

有个老先生，当年像一只老母鸡，死命护着鸡崽儿。</p>

老秀才斜眼白衣少年。</p>

这个小王八蛋，怎么看怎么不顺眼。</p>

崔东山缩了缩脖子，乖乖喊了声师祖，先生的先生，辈分比天高。</p>

崔东山侧着身子行走，手持行山杖轻轻戳地，暗示老秀才自己如今好歹是你的徒孙，就算动口，也别动手打板子，教训学生是先生事，轮不到你这位师祖。</p>

崔东山义愤填膺道：“崔瀺这家伙，从头到尾没放几个屁，大不敬！回头我帮师祖你多骂几句啊。”</p>

老秀才缓缓说道：“你们终究是两个人了，好好珍惜，以前带着你们走过那么多山河，应该明白，同源之水，分岔之后，许多河流说没就没了，一定要源远流长。”</p>

崔东山小鸡啄米，“除了川流不息，渊澄取映，做人还要学师祖这般顶天立地，不被风雨摧折，如此一来，哪怕犹有那‘逝者如斯夫’之感，亦是无惧，每一处学问，都是让后人心安理得的休歇渡口，安心远游再远游。”</p>

老秀才会心一笑，“落魄山的风气，果然都是被你带歪的。”</p>

不过“渊澄取映”之后，容止若思，言辞安定，确实是一个很美好的说法。嫡传弟子当中，小齐和小平安，都是配得上的。</p>

崔东山病恹恹道：“先生这么说了，师祖这么认为，那就这样吧。”</p>

老秀才轻声问道：“落魄山那边，嗯？”</p>

问得比较没头没脑，但是崔东山立即心领神会，屁颠屁颠走近几步，小声答道：“回禀祖师，如今缺钱还是缺钱，可家底越来越厚了，供奉周肥比较厚道，莲藕福地的品秩，不降反升，先生又从剑气长城那边拐回了一位长命道友，是天底下金精铜钱的老祖宗，她本身就是一份财运的大道显化，她在咱们宝瓶洲，到了落魄山，更是来对了地方。而且莲藕福地里边，又有一位文气凝聚而生的女子精魅，如今咱们落魄山文气、财气兼备。”</p>

老秀才抬了抬下巴。</p>

崔东山又立即说道：“大风兄弟已经去了，金身境纯粹武夫不可进入新天下，这个规矩订立得好。”</p>

老秀才点头道：“读书人不用羞于谈钱，也不用耻于获利，好像凭本事挣了点钱就不斯文了，荣辱之大分，君子爱财，先义而后利者荣，是为取之有道。”</p>

崔东山好奇问道：“那第五座天下，如今是不是福缘极多？”</p>

老秀才嗯了一声，“像那棵桃树，就是可以排前十的一桩大福缘。白也在那边，潦草打造了一座临时的草堂，然后将那把仙剑留在了那边，是要与那位大玄都观孙道长，报答当年的借剑之恩。白也要在那边等待道门剑仙一脉的某位道士，等着了人，归还了仙剑，白也就会重返浩然天下。所以这处草堂，是谁都不敢抢的了。”</p>

崔东山嬉笑道：“白玉京道士成群结队，都一头撞上去才好。”</p>

老秀才当然去过那边做客，那棵根深千百里、得天独厚的奇异桃树，其实看着并不显眼，与山野桃树无异，乍一看也无任何祥瑞气象。</p>

只是老秀才和白也连天地都能够分开，眼力自然不是一般神仙可以媲美。而白也功劳极大，别说是一棵桃花树，便是十棵，都可以由着他想搬到哪里就搬到哪里。</p>

白也收剑，结茅读书。桃在草堂，渐次结果。树间花实，阶下仙剑。</p>

读书人偶尔远游，留下一把长剑看家。</p>

老秀才在树下捡取了一大兜的桃花瓣，说是拿去酿酒，顺便请白纸福地打造几十张桃花信笺，老秀才顺便连树旁土壤也偷偷抓了几大把，名副其实的万年土，不常见的，以后关门弟子用得着，所以老秀才又多拿了点。</p>

老秀才自然是事先与主人白也打过招呼了，大声询问，与主人问了此事成不成的，当时草堂里边不说话，老秀才就当是白也兄弟为人仗义，默认了。事实上等到老秀才离去后数天，白也才远游归来，当时读书人看着一干二净的桃树下，再抬头看了眼树上，最终就有了白也那送客一剑。</p>

当然老秀才在中土文庙那边的措辞，是白也将自己礼送出境了。</p>

天地初生，第一位玉璞境。第一位仙人境，第一位斩杀“古怪”的修道之人……得天道青睐。</p>

第一位在那破境的纯粹武夫，第一位在那跻身远游境、或是山巅境的武人……得武运庇护。</p>

第一座打造祖师堂、烧香挂像并且开枝散叶的山头，第一座初具规模的山下世俗王朝，第一位诞生在崭新天下的婴儿，第一对在那方天地缔结契约、皆是中五境的神仙眷侣……得人道馈赠。</p>

总之，大千世界，三才齐聚，福缘不断。</p>

崔东山突然忧心忡忡，“我那大师姐裴钱，六境、七境破境太快，在北俱芦洲又傻乎乎舍了两境最强不要，若是在皑皑洲早早跻身山巅境，到时候肯定是要去一趟扶摇洲的，那边不比死水一潭的桐叶洲，要更乱，反而让我担心。”</p>

老秀才却问道：“去过青冥天下吗？”</p>

明知故问，大爷我又不是飞升境，崔东山没好气道：“你去过啊？”</p>

都怪那个老王八蛋阴魂不散，让自己习惯了跟人顶针，意识到这么跟师祖聊天没好果子吃，崔东山立即亡羊补牢，“师祖没去过，先生也没去过，我哪敢先去。”</p>

老秀才没计较崔东山的大不敬，又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先记账本上，回头去了皑皑洲，给裴钱借阅一番。</p>

老秀才抬头看了眼天幕，坐镇此地的儒家陪祀圣贤，位列文庙最后一位，所以当年才会被白玉京三掌教陆沉，打趣为“七十二”。</p>

老秀才缓缓而行，说道：“不光是在青冥天下，我们浩然天下也差不多，凡是道门宫观山门内，第一座大殿都是那灵官殿，而那位大灵官神像，委实是巍峨气势，当年我第一次出远门，游历家乡郡城一座不大的宫观，对此记忆深刻啊。哪怕后来有了些名气头衔，再看其它壮丽景象，还是不如当年那一眼带来的震撼。”</p>

崔东山知道老秀才的意思了，说道：“所以师祖让那裴钱跟在先生身边，正是此意？让先生仿佛始终身在观道观，以道观道？有裴钱在身边一天，就会自然而然，水到渠成，愈发近了慎独一分？”</p>

青冥天下有四大天师，皆道法通玄，各具神通，却不在白玉京修道，而是负责镇守天下四方，其中一位，与那尊灵官之首，昔年有一个典故广为流传。按照诸多道门典籍记载，大致是说那尊灵官证道之前，杀伐极多，被一位过路大天师按律责罚，后者事后敲响天鼓，白玉京大掌教便让他暗中跟随大天师游历天下，足足三百年之久，承诺天师只要犯下一错，就让双方位置更换，到最后，当然是那位大天师三百年间，言行皆无一错。</p>

老秀才哑然失笑，“裴钱不也向善了吗？这就不重要了吗？你以为不是我那关门弟子的言传身教，裴钱会是今日之裴钱吗？”</p>

老秀才拍了拍自己心口，“我得心安，天下得利，何乐不为？”</p>

老秀才语重心长道：“事功学问，好是好，但是已经足够好了吗？我看未必。只说三事，能够让那大祭酒借字给我吗？能够让白先生取出搜山图吗？能让世间多出一个向善远恶的远游境少女吗？读书人，总不能觉得我做得够好了，就高枕无忧，觉得万事心安了，世道胆敢再与我奢求一分，我便要朝世道吐口唾沫，大骂世人愚钝没良心。”</p>

老秀才说到这里，挠挠头，“捏脖子咳几声，再重重吐了一口浓痰，真他娘的……还是有点恶心的。”</p>

是说那打砸神像一事，记得邵元王朝有个读书人，尤其起劲。</p>

其实老秀才说的是两回事了，不过崔东山足够聪明，都听得懂。一个是追求正本清源的天下事，一个是关起门来的自家人牢骚话。</p>

老秀才说道：“裴钱如今境界高了，反而怕事，是好事。因为拳头太重，年纪却小，所以不用太早想着改变世道。”</p>

“世道世道，无非就是个世人道路罢了。”</p>

老秀才随便伸手一指，“一条错误拥簇的道路上，看似捷径，别管人有多少，路有多好走，每一位教书夫子们，得告诉每一个在学塾识字读书学礼的孩子们，不能那么走。以后等孩子们长大了，多了几分气力，说不得还要去那条路上挡一挡，与旁人说这是错的，错的就是错的，然后可能被某些世道打了个鼻青脸肿。你们的那门事功学问，如果能够让这些落在好人身上的错误拳脚少些，就是善莫大焉了，是很好的。”</p>

崔东山闷闷不乐道：“为何与我说这些，不与崔瀺说？”</p>

老秀才不言不语。</p>

唯有两人眼前的那条大渡之水，缓缓流逝。</p>

崔东山自言自语道：“见贤思齐。”</p>

沉默许久，崔东山埋怨道：“走吧走吧，都走了拉倒。”</p>

老秀才说道：“我去见见某位前辈。”</p>

那位前辈，曾有千古万古至奇之问，开篇即问，遂古之初，谁传道之？光是此问，简直就要问得某些寂寞圣贤，泪水直流。</p>

老秀才也曾有过意气风发的年轻岁月，一次难得饮酒至醉，高呼我来答之，我可答之……</p>

而在剑气长城之上，弟子左右，也曾让师弟陈平安作天对。</p>

崔东山犹豫了一下，道：“能不能不要答天问。”</p>

还是个问题，依旧不以询问语气言语。</p>

不回答，余着，曾经的先生，你一直余在心中就好了啊。</p>

老秀才一手揪须，一手轻拍肚子，“不合时宜久矣，不吐不快。”</p>

崔东山好奇问道：“齐静春一早就知道那人在书简湖吗？”</p>

老秀才摇头道：“我也是合道之后，才知道这个秘密的。早年老头子都瞒着我。”</p>

老秀才突然一巴掌拍在崔东山脑袋上，“小兔崽子，成天骂自己老王八蛋，好玩啊？”</p>

崔东山眼神哀怨，道：“你先前自己说的，终究是两个人了。”</p>

老秀才又一巴掌摔过去，“怎么跟师祖说话的？啊？”</p>

崔东山挨了一巴掌后，伸手护住脑袋，“差不多就可以了啊。”</p>

老秀才突然说道：“先有圣贤在书简湖冷眼看人间。灵，言神也。均，语调也。言正平可法则者，莫过于天，养物均调者，莫神于地，故而最为中正平和。后有白也仗剑去国、远游天地，第五座天下该如何命名，我有想法了。”</p>

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p>

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真清白之士，其气浩然亦飘然，若浮云在天。</p>

崔东山眨了眨眼睛，“善。”</p>

老秀才一抬手，崔东山双手乱挥，阻拦那一巴掌。</p>

老秀才收手，抚须而笑，得意洋洋，“哪里是一个善字就够的？远远不够。所以说取名字这种事情，你先生是得了真传的。”</p>

崔东山嬉皮笑脸道：“找媳妇这件事呢？”</p>

老秀才用手心摩挲着下巴，“这也没教过啊，无师自通？”</p>

崔东山呵呵笑道：“要是教过，估计就没戏了。”</p>

老秀才走后。</p>

崔东山御风来到云海中，看那现出真身的稚圭，浩浩荡荡沿着大渎走江，路程过半，就已经遍体鳞伤，但是去势汹汹，问题不大。</p>

老秀才先去了书简湖，见过了一位大道亲水至极、以至于投水的老人，高冠博带，相貌清癯，学问不在文庙文脉内。</p>

老秀才作揖行礼。</p>

老人以古礼还礼，不那么儒家正统就是了。</p>

然后老人带着老秀才来到一处山头，曾经在此，他与一个形神憔悴的牵马年轻人，好不容易才讨要了些竹简。年轻人是年轻，但是不容易糊弄啊。</p>

双方还曾有过一番梦中问答。不问天地，只问本心。</p>

老人沉默许久，开口道：“对自己有些失望，做得不够好，只是对世道不那么失望了。”</p>

老秀才点头笑道：“与先生们一路同行，哪怕终不能望其项背，到底与有荣焉。若是还能吃上绿桐城的四只大肉包子，肯定就又有力气与人讲理、继续赶路了。”</p>

老人说道：“弟子可以为世道开山，弟子能够让先生关门。不坏啊。”</p>

老秀才开怀道：“不坏不坏。”</p>

老人感慨道：“人情冷暖可无问，手不触书吾自恨。”</p>

老秀才说道：“眼尚明，心还热，天公成就老书生。”</p>

老人笑道：“与你弟子一样，都会聊天。”</p>

老秀才摇头道：“‘聊天’一事，天下人都是晚辈。”</p>

老人说道：“除了《天问》不用多说，其余《山鬼》，《涉江》，只管拿去。”</p>

老秀才犹豫了一下。</p>

老人说道：“《东君》，《招魂》，也一样。”</p>

老秀才再次作揖。</p>

先前是问礼，这次是答谢。</p>

老人叹息一声，身形消逝，只留下四篇文章悬停空中。</p>

老秀才收入袖中，亦是叹息一声。</p>

此后老秀才将《山鬼》、《涉江》两篇交给了负责坐镇大渎的崔东山，再让崔东山将那篇《东君》转交给小镇药铺，在这之后，老秀才只携带《招魂》篇，不但一路南下去了老龙城，还趁着形势险峻却不至于是一滩烂泥，偷溜去了一趟桐叶洲，帮着太平山稳固了几分山水阵法。</p>

再去了趟连皇帝都悄悄跑路了的大泉王朝，在那埋河之畔的碧游宫门外，老秀才扯了扯袖子，站了半天，结果没人理会。</p>

老秀才只好开口询问埋河水神娘娘在吗？</p>

一个矮小女子大摇大摆现身门口，一手托着“大碗”底部，一手持筷，她坐在门槛上，皱眉不已，打量着那个看不出道行深浅的老儒士，她最后问道，老先生来这里瞎逛荡作甚，不晓得如今世道乱吗？我这碧游宫巴掌大地儿，护不住谁的，说不得我都要自身难保，真不是我小气，老先生赶紧去那大伏书院，那边安稳些。</p>

老秀才只得厚着脸皮自报名号，说自己是那左右和陈平安的先生。</p>

埋河水神娘娘如遭雷击，脑子里边一团浆糊，涨红了脸，愣是说不出半个字来，她像是醉汉晃悠悠起身，双手托起“大碗”举过头顶，大概意思，是想要请文圣老爷吃顿宵夜？</p>

她之后陪着说是盛情难却、那就小坐片刻的文圣老爷，一起晕乎乎回了碧游宫大堂，迷糊糊让刘厨子给文圣老爷端来小碟子似的一碗面。</p>

最后在那桐叶洲中部某地，离开桐叶宗地界的左右横剑在膝，坐在在云海之上，看守那道大门，一门之隔，就是两座天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