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练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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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没好气道：“文人收学生，武人收徒弟，都不是江湖帮派招徕小喽啰，不是想着以后跟人起了争执，仗着人多势众来跟人吵架或是打架。归根结底，在我眼中，师生也好，师徒也罢，就是同道中人。何况如今刘羡阳还不是我的徒弟。”</p>

少女没说话。</p>

男人感叹道：“傻闺女，只说这偏居一隅的大骊王朝，知道有多少人吗？两千多万户！这么多天下人，这么多烦心事，你管得过来吗？爹会在接下来的六十年里，从齐静春手里接管小镇，你也别成天乱逛，安心在剑炉这边铸剑练剑，要不然惹了麻烦，爹是管还是不管？”</p>

不等男人把话说完，少女就冒出一句话，“不用你管。”</p>

她这句话，把男人憋得差点内伤，威力之大，不比某位剑仙的压箱底手笔更弱。</p>

男人真想使劲敲着这个傻闺女的榆木脑袋，你的事情，爹能不管？</p>

男人有些哀愁啊。</p>

少女一脸“震惊”道：“咦，碗底怎么多出一块红烧肉来，唉，我今天的份额用完啦，还是给你吃吧？爹？”</p>

男人不用转头看，都能感受到傻丫头的蹩脚演技，无奈道：“算了，你吃吧，爹就当你今天只吃了一块红烧肉。记得下午打铁，别再偷懒了。”</p>

这次少女的感激，丝毫不作伪，“爹，你真好！”</p>

男人气笑道：“是红烧肉好吧。”</p>

少女低下头，扒了一口米饭，轻声道：“爹也好。”</p>

男人绷着脸，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意，想了想，觉得还是生个闺女好啊。</p>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嗓音，“爹，晚上还能再吃一块不？两块和三块，差不太多，对不对？爹你不说话，我就当答应了哦？”</p>

少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掉了。</p>

最后那句话，则是少女已经跑出去老远，她才说的。</p>

男人揉了揉脸颊，自言自语道：“我家秀秀以食为天。”</p>

陈平安穿街走巷送完信后，买了一份早点，送去给泥瓶巷的宁姑娘，然后开始熟门熟路地煎药。</p>

宁姚今天穿了一件崭新的墨绿色长袍，干净利落，她本就长得英气勃发，这一身衣饰，加上腰佩长刀，比起福禄街桃叶巷那边的富家子弟，更有贵气。</p>

宁姚犹豫了一下，“就目前而言，你如果真想研习那本撼山谱，在学拳势之前，你要先做三件事，站桩，走桩和睡桩，最后一件事，比较讲究窍穴积淀和气息流转，很难用言语描述，先不说它便是。反正前两件事情，无需太考虑天赋根骨，你老老实实按照拳谱上绘画出来的姿势，长久以往坚持下去，终归是有用的，哪怕无法让你在武道上登堂入室，但是强健体魄和延年益寿，不是没有可能。”</p>

陈平安说出自己的一个想法，“在溪水里练习走桩，是不是也行？”</p>

宁姚点头道：“当然。及膝练起，再及腰，最后及脖。”</p>

陈平安顺着她的话问道：“最后不是整个人在水里吗？”</p>

宁姚冷笑道：“怎么，你是想在水底练习闭气，然后练出一只千年王八万年龟啊？”</p>

陈平安悻悻然不说话。</p>

宁姚想了想，“来，我给你演示一下走桩。看仔细了！”</p>

宁姚让陈平安把桌子挪开，然后向前走出六步，步伐为三小三大，最后一步当她一脚重重踏下，整栋屋子的泥地，仿佛都发出了一阵沉闷震动。</p>

少女一气呵成。</p>

看似轻描淡写，其实行云流水，给草鞋少年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p>

如一条瀑布直泻而下，天经地义，而且蕴含着巨大的力道。又如树叶在溪水里打了一个旋转，圆转如意，轻柔至极。</p>

所有都是对的，但是陈平安只是知其然，不知所以然。</p>

看到少年一脸茫然的神色，宁姚又撤回原位，再次演示一遍。</p>

宁姚站定，转头问道：“看明白了吗？来试试看？”</p>

陈平安深呼吸一口气，尝试了一遍。</p>

摇摇晃晃，像个醉醺醺的酒鬼。</p>

陈平安站在原地，挠挠头，显然他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像话。</p>

宁姚黑着脸，沉声道：“再来！”</p>

三遍之后，陈平安已经略有好转，但是宁姚已经脸色阴沉得像要下一场暴雨。</p>

她无法想象，世上怎么会有陈平安这样的笨蛋，练武如此没有悟性，天资如此糟糕！</p>

没办法。</p>

宁姚是一个自幼就站在剑道极高处的人，出身，根骨，天赋，眼光，皆是如此。</p>

所以少女根本无法理解，在距离她有十万八千里之遥的山脚，那些人是如何一步一步登山的，更不会懂得那些人为何要走得踉踉跄跄。</p>

最后少女实在没辙，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要拔刀砍人，于是她灵机一动，拍了拍草鞋少年的肩膀，勉强安慰道：“陈平安，读书百遍其义自见，习武也是一样的道理，练拳几万下，出不来味道，那就几十万，一百万！你去捡你的石头吧，笨鸟先飞，别灰心丧气，慢慢来，在小溪里一遍遍练习这个走桩。”</p>

陈平安一想，真是这个道理。</p>

以前听宋集薪说过一句话，跟宁姑娘的“读书百遍”差不多意思，叫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p>

不过少年觉得更有道理的，还是宁姑娘所说的几万几十万不够，那就练一百万次嘛。</p>

陈平安笑着跑出泥瓶巷，一路上默念三小三大，按照记忆去模仿宁姚的走姿。</p>

草鞋少年在心中，告诉自己的“真相”，是练习一百万次之后，兴许就能练拳小成了。</p>

所以这部《撼山谱》的练拳起步，就是一百万次，在那之后，他陈平安才有资格再来谈其他。</p>

宁姚独自坐在门槛上，自言自语道：“为何感觉自己好像挖了一个天大的坑？那家伙会不会爬不出来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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