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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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车载电台沙沙沙地响着，信号很不稳定。

龙井依旧是在中排，但不能躺着睡，只能靠着嬴政打盹了。

王春桂在驾驶座上开着车，在开了两天半的车后，他最初对摸到这辆豪车的新奇和兴奋早已过去，为了避免睡着，他只能不断地没话找话说。

一车的人昏昏欲睡，只有沈忠享和刘凤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理他，怕他睡着了出事。

车走走停停，停的时候，是前头人下车杀路上的丧尸和搬运障碍物。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春桂终于借着车前灯看到了通往l县的指示牌。

到了l县，就代表他们算是远离了核辐射区，得到了暂时的安全。

王春桂松了口气，脑海里头一直紧绷着地那根弦也松懈下来。他吐出一口气，身子缩在驾驶座上，很放松地打着方向盘。

“据悉……”电台中忽然传出女音。王春桂吓了一跳。他竖起耳朵来，然而，那两个字后，又是一片永恒地沙沙声。

车继续在路上行着，车上显示了时间4:29分。

王春桂试着调了电台，然而都没有声音。

他弄了半天，也疲了。打了个大哈欠。继续往前开，却发现前头的车都停了下来。

两个穿着棉服的男人正朝他这边走来。王春桂就着灯光辨认出了来人的身份，他摇下自己身边的车窗，探出头去。刚刚想喊一声‘彭哥’。却发现一片片地雪花顺着他开了的窗，飘了进来。

从温暖地车内探出头，他打了个抖：“真冷。”

彭松柏走过来：“桂子，前头路出问题了。”

王春桂睁大了眼：“咋啦？”

“有人在路上铺了一片玻璃碴子，”彭松柏皱了眉头，“我们有两辆车破了轮子，没法走了。”

“谁tmd那么缺德啊！”王春桂骂道。

“就是，”彭松柏身后的那个男人说，“不仅铺了玻璃碴子，还弄了路障，还有几个二流子。我们把二流子给打了。吃的肯定不能给他们。但是两车的人咋办。原本每辆车的人都超载了。”

王春桂一激动，很想说‘那就来这辆车’。然而话没说出去，他想起这车的主人不是自己。

幸好彭松柏也没难为他，只说：“龙小兄弟，沈老伯，刘大妹子醒着吗？”

他心里头有主意：龙井虽然看似很能拿主意，然而，龙井始终不过是个孩子，这车上要上人，他一个人说了可能并不能上算。关键时候，两个大人还是很有必要知道这事的。

龙井又梦见自己蹲在吕不韦家书房的房顶上吃鸡爪了。

然而，这一次，他是直接将鸡爪扔到吕不韦头上的。在吕不韦商量事的时候，他直接跳了进去，刷刷刷就定住了吕不韦，然后……

“龙小兄弟？”

龙井不耐烦地睁开眼，刚想骂人时却看到了彭松柏的脸。

“怎么了？”他稍微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然而问的不是彭松柏，而是身旁的嬴政。

“有人在前面路面上撒了玻璃渣，前头两个车车轮破了，”嬴政对上龙井总是很有耐心，“现在那两个车肯定是不能再开了，那么将近有二十个人就没地方待。彭队长的意思是，想在咱们车上塞三个人。”

“三个人？”龙井炸了，“我们车上还能坐的下三个人？”

彭松柏叹了口气：“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也不想这样，一共只有十三辆车，四十二个人，车型还都不一样，最大车上我们已经塞了十二个人，最小的车上也塞了五个。打头的两辆车都是大车。”

龙井细细一想，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那些撒玻璃渣子的人抓住了吗？”

说起这个，彭松柏就忍不住想要皱眉：“到了这时候还光想着要好处，这些人。倒是抓住了，都抓住了。唉。”

“那两辆车不能把轮胎互换一下？”龙井又问。

“八个轮胎坏了六个。”彭松柏叹息。

龙井的眉头皱的更紧：“我们车也不宽敞，这都有十个人了。”

彭松柏苦笑了一声：“是啊，但是你们的车，比起我们其他的车来已经算是很宽敞了，而且车里小孩多，大概还能挤出点位置来。”

龙井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让人上车，先别说上车后原本就不宽敞的空间会变得更挤，单是这一车老老小小，如果上车的人起了歹心，虽然他们肯定是不会吃亏，但是提前暴露了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事。

龙井这死不合作的样子，将彭松柏身后的几个男人气的跳脚，见无论怎么说，他就是不松口，明明一车孩子，都不怎么占地，他偏偏就是不给别人活路。终于有人不顾他是小孩，直接骂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残忍？你家大人都不管你？彭老大，我们为什么要和这孩子商量？不是还有大人吗？”

刘凤和沈忠享立刻表示自己全听龙井的。如此一来，这人更气了，干脆连他们也一起骂：“你们老大不小的了，受一个孩子辖制？要我养了这种崽子，我一定分分钟把他打的连姥姥是谁都不知道。”

龙井叹了口气，他看了看嬴政，见嬴政抛给他一个眼神。

他看了看彭松柏，彭松柏没说话，仿佛是在思考不知道该怎么说，然而他此时不说话，却是最好的表态了——因为他也没阻止他身后的人乱说。

“我们离开车队，”龙井说，“吃的也不要了，我们带着自己的车走。”

坐在驾驶座上的王春桂却笑了：“你这小娃。”

他是很想要车的，也是坚定站在彭松柏这边的，然而这一车人对他不算刻薄，他们吃什么，就给他吃什么。他这么多天来吃的最饱的一顿饭就是他们给的。他一个人吃了五包方便么——都干嚼了。喝了一瓶子水，他们也没说他浪费。

人都是有感情的，他刚刚一直不说话，就是觉得夹在两头，帮谁都里外不是人。

可是听到了龙井这话，他觉得，他没办法在沉默了。

龙井瞥了前座一眼：“这车你别想抢走。”

就这轻飘飘地一句话，王春桂终于想起在龙井他们和彭松柏之间，他更应该靠向谁了——龙井他们让他吃饱了不假，然而彭松柏与他却是真正过命的交情。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王春桂想到这里，心也硬了几分：“小娃娃，那可不行，我既然已经摸上了方向盘，怎么可能再让出去？”

“你大可以试试。”龙井的声音中透出一股与他现在的年龄极为不符合的杀意。

“你……”王春桂忍不住要同龙井杠上。

然而正在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彭松柏忽然说话了：“龙小兄弟，此时本来就与你们没有关系，是我强求了。既然不允，也没什么，现在天寒地冻，外头雪越来越大，我得先去给他们找车子栖身。”

“彭老大。”他身后的三个男人都忍不住喊道。

彭松柏伸出手来，示意他们闭嘴：“本来说好的条件就是他们付给我们吃食，我们带上他们的车。也不负责保护他们。”

这几个人悻悻的闭了嘴，眼中对龙井他们的恨是怎么都遮不住了。

彭松柏此时却看向龙井：“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不能。”一直没说话的嬴政忽然开口。

“可以。”龙井却站起身来，捏了捏嬴政的手。

嬴政强忍着不满，决定同他一起去。

龙井和嬴政下了车，他们傍晚时还下车撒过尿。那时候雪不过丁点大，落在手上就成了水。而现在，雪已经十分大了，不用很仔细，便能就着路灯看到美丽的雪花。

天气很冷，嬴政反手，帮龙井紧了紧衣服，他皱眉说：“衣服薄了。”

彭松柏让跟着他的那三个男人站远点，他一个人和两个小孩说话。

“你们基本上没有战斗力，”彭松柏皱眉道，“老的太老，小的太小，唯一看上去年龄合适的，性别又是个麻烦。如果要并入我们车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龙井呵了口气，搓了搓手，然后顺便抓起嬴政的手，呵气，搓手。

彭松柏没得到回答，也不生气，只叹息了一声：“你们拿出了那么多吃的交给我，接下来无论还剩多少，都不过是坐吃山空。现在有个很好的机会，如果我在你们车上再搁了人，慢慢地潜移默化，大家说不定就能接受你们进车队了。到时候有吃的一起吃，有危险也能护着你们。”

这听上去仿佛很不错，极有诱惑力。

然后龙井却没有心动，他们早就算好了，只不过是要和彭松柏他们同行一程：用一些吃食，换取一个短期的司机，让嬴政休息休息，再用他们的人数做掩护，寻到一个好机会，把天上那些卫星信号切断，活着干脆都回收了。再不济，什么都不做，等到异能者遍地走的时候，再光明正大的站出去。

然而，无论是哪一种，他们都不想加入彭松柏的车队。因为他们身上的秘密太多了，更因为，他们已经过不惯被别人辖制的日子。

见他们无动于衷的模样，彭松柏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果然还是太小了吗？”

他试图劝解：“你们不过是付出了三个人的位置，得到的好处却是很大的。不然，你们和大人再商量一下？”

龙井抬起头来，坚定地摇了摇：“不用再商量，我们车空间不够，坐不下别的人了。”

他拒绝的太果断，饶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彭松柏，都忍不住怔了一下。

龙井说完了，也觉得自己否决的太快，太不留情面。于是又解释：“我们大多是从孤儿院出来的，最开始也和几个大人一路，本来我们有十多个孩子的。但是到了最后……”

他这话没说完，只叹息了一声，留给彭松柏想象的空间：“阿政是我朋友，如果不是他和他妈妈，我们早就没命了。”

这算是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刘凤的身份。

“我们是绝对不会再和陌生的大人同行的。”龙井咬了咬唇，“总而言之，多谢彭老大了。”

彭松柏听了这话心里头倒稍微觉得有些安慰，毕竟他也不算白为这些孩子操一回心了。

“只是，还不知道l县是不是也这样，”彭松柏脸色难看，显然并不觉得l县很太平，“虽然有过不好的经历，但是你们毕竟都是孩子，在这世道，还是最好找到能护住你们的人。”

龙井谢过了他的好意。

“这事我会和他们说清楚，让他们不要记恨你们。桂子那头我也会说的。”彭松柏叹了口气，“希望l县太平一些。”

雪下的很大，他们不过是站了一会儿，脚跟便被大雪淹没。

彭松柏同他们告了别，便往回走。

灯光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龙井忽然开了口：“其实，他是个好人。”

“先小人，后君子。”嬴政也认可了彭松柏。

的确，先小人，后君子。在不熟悉他们的情况下，选择了对自己，对车队最有利的方式。在了解他们之后，想要搭把手将他们并入车队。

彭松柏这样的性格，在末世中，一定能走的很长。

只不过，他走的是他的路，与他们无关罢了。

“越往南，越湿冷，你那里有没有酒、辣椒一类可以御寒的东西？”龙井忽然问。

“都有，还有很厚的衣服。”嬴政握住了他的手。

雪，在他们的连衣帽上积了厚厚一层白。

“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解释我们还有衣服。”龙井说，“现在穿上，估计很招人眼热，如果在l县能够找到衣物就好了，而且你的异能用的越少越好。”

“恩。”

“好可惜，我可能没有异能。”龙井又说。

“没事。”

“不知道西藏会不会真的没有丧尸。不知道这种世道要持续多久。”龙井说。

“没事。”

“我以前看，有的写末世的最后是，大多数人类灭亡，极少部分的人，能够登上诺亚方舟，或者是宇宙飞船。”

“……”

“还有的里头写，丧尸出现之后，会有海啸，会有地陷，动物丧尸，植物丧尸，还有核武器轰炸过的城市，会出现……”龙井说着说着，自己先怔住不说了。

“怎么了？”嬴政问。

昏黄地灯光下，龙井慢慢地转过头来，他睁大了眼，声音有一点点高：“阿政，我记起来了，书上说，核武器轰炸过的城市，会出现因为被核辐射，而更加强大的丧尸，甚至，是有异能的丧尸！”

此时，离b城不到300km的h县中。

石虎的车队正在往s县进发：“可惜了，那村庄里有问题，不然董承兄弟他们也不会那么憋屈就丧了命。”

“谁说不是呢？”

“是啊，是啊。”

……

单蕊坐在后座，手中偷偷藏了几颗水果糖。自从离开那个村庄，他们又遇上了几波丧尸，在死了不少人后，几辆车合并成了两辆大车，是故，车上环境不是很美好。所有女人小孩都抖抖索索地缩在一角，男人们开始还有烟抽，现在连烟都没有了，但是汗臭、脚臭、腋臭却越来越严重。

一群烟瘾犯了的男人们，一个个学起了长舌妇的做派，开始翻旧账。

不过那可惜也罢，遗憾也好，不过都是嘴上说说。当真了的人有，却不包括单蕊。

单蕊见他们聊兴正大，一堆乱七八糟的垃圾里头，又有半块脏了的面包。她装作不经意地四下看了看，偷偷伸出脚，用脚够过来，虚虚踩住，正想捡起来时，却听身旁一个女人指着她大喊：“她在偷吃的！”

这可是犯了众怒，如今吃的本来就少，单蕊不过是个吃白食的，居然敢私藏吃的，这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单蕊见一群人冲过来打算群殴她，心一横，随便一指：“外头，丧尸！”

此时是半夜，他们正在往s县的路上赶，她说的话听上去就很虚假。然而众人不敢冒险，心里头就算知道这小孩是在扯谎，却仍是忍不住回头去看。

然而，就这样一看，却是怔住了——

“那，那闪过去的，是人？”

“怎么可能？人怎么可能跑的比车还快？”

“那不是人啊！是丧尸！”

“丧尸怎么可能跑的……天哪！丧尸！丧尸！”

霎时，车内乱成一团……

正当石虎车队在高速路上，看到了跑的比车还快的丧尸之时，深藏在s县、t县、l县等的实验室同一时刻接到紧急警告。

“又失败了！”邓明远看着面前那个彻底丧尸化的男人，侧身示意让人处理掉他，“把实验题1197号带过来，准备病毒血清，注射给她。”

“博士。”助手脚步匆匆而来，“紧急警告。”

“又是什么事？”邓明远皱了眉头，“不管！什么都比不上我现在做的事情最重要。”

“博士，b城出现超级丧尸。卫星监测，发现它移动速度能够达到每秒四十五米。”

邓明远猛然转过身来：“那还等什么？去给我抓一只来，我要研究一下！”

“博士。”助手苦笑了一声，“上头下令让咱们快点撤离，因为超级丧尸所过之处，几乎全军覆没。它好像在速度进化的同时，也进化出了类似嗅觉这样能够快速找到活人的能力。”

那边，遭受过核辐射的超级丧尸从b城出来，开始肆虐疯狂收割生命。这里，嬴政却在安慰龙井：“你也说了，那只是。”

“可是，穿越、重生也是。异能也是，末世也是。”龙井忧心忡忡。

“那就更不可能了，”嬴政却道，“既然有那么多的成为了现实，那么必然也会有不会成为现实的。说不定核辐射后丧尸会更加厉害，这一条就不是现实呢。”

龙井根本不能放下心来，可他也没办法，只能皱着眉：“好吧，但愿是这样。”

“没事，就算成了现实，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嬴政道，“你是大将军王，岂能怕这些？”

“我是秦朝最厉害的大将军。”龙井说。

“对，你是。”

“我们该回车上去了。”龙井说。

嬴政没说话。

龙井扯着他往车上走，却没扯动。

“怎么了？”

“车上一堆人。”嬴政说。

龙井一愣，然后乐了。

“其实到哪个时空我不在乎，遇到什么我也不在乎，”嬴政说，“只要你在。”

龙井鼻子有点酸：“我也是。”

然后，他心头豁然开朗：是啊，与其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不如想开一些，反正他们在一起，有什么事不能共同面对？

“你说，我们现在算不算白头了？”嬴政忽然说。

“啊？”这话题跳的太快，龙井没跟上。

嬴政伸手，抓了一把他帽子上的白雪：“白头。”

龙井心头微暖，嘴上却说：“我们都还是小孩！你想太多了！”

嬴政没说话，只是笑了，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很好看。

龙井张口想说几句话笑他，然而一张口，先溢出地却是一声咳。

嬴政霎时变了脸，一言不发地拉着他往车那边走。龙井亦步亦趋，只能跟着他，张口想解释，却咳地更厉害。

嬴政心头暗恨自己忘了龙井现在的身体不比以前，乃是个纸糊的。龙井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可一看他这着急的样子，便忍不住想笑。

风雪之中，两个小孩并肩而行，一脚深，一脚浅。

风霜落满头，可算是白首？

车队重新起行，路过之前被玻璃渣扎破轮胎的两辆大车时，龙井睁大眼，用袖子擦了擦玻璃上的水雾，看清了外头几个躺在地上，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了的人。

“别看了！”嬴政将一瓶止咳糖浆打开，强迫他喝下去。

车上气氛诡异，开车的依旧是王春桂。然而很明显的，他有些格格不入。

“那几个人躺在地上睡觉吗？”后排田心打了个睡意很浓的哈欠。

“我也想好好的躺在床上抱着我的洋娃娃好好地睡一觉。”赢水姬很羡慕。

“我想我的小黄人了。”青禾说。

董尧尧想了想：“我没有玩具，苏晨，我抱着你睡行不行？”

“不要，你脏死了。”苏晨立刻说。

“我会洗澡。”董尧尧试图辩解，“洗完澡就不脏了，院长妈妈说的。”

“我想洗澡了。”田心忍不住说。

“我也想洗澡了。”青禾道。

“我家有浴缸，我想妈妈，我都有一百年那么长没刷牙了，牙都臭了。”赢水姬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