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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叶打起十二分的注意预备着与这位阁下周旋。

这不是如路赛亚与加拉赫之流,年岁都活到修炼进阶提升战斗力、战斗比拼提高影响力上面,于感情上是一片空白——路赛亚有能力有素养,但对于千叶有一种先入为主的好感,认定了背靠sgc的自己有绝对的优势,所以宁愿循序渐进,艰难攻克,也不愿意将她摆在对立的位置上耍心眼,加拉赫则是出于对自己老对手的信任,认定路赛亚选择的对象一定完美无瑕,所以也未深入探究千叶的虚实,直接将她捧到了需要瞻仰的高位,这就决定了两个人压根无需她多费心思就能对付——可是,加罗不同。

她虽不了解加罗·安德里昂的详细生平,但也知道这是一位集犀利敏锐、坚定自信以及专业技巧、超常本领于一身的超级强者,论起眼光老辣行事果决甚至是心计深沉,都能跃居棘手人物的前列。

提亚估计能与他匹敌一二,但她能将提亚耍得团团转,让他无比憋屈还是拿她无可奈何,无非是仗着提亚比谁都要爱她、尊重她、不愿伤害她,否则真要站在擂台的两面,她想搞定这位养父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轻松。

千叶端正了态度。

在这样的人面前,太过于老练会适得其反,她也不能尝试与之较劲,螳臂当车就显得可笑了,而且她没有足够的底气支撑她摆出高姿态,在明面上的阅历、经验、城府、心智跟他相比只是孩童与长者间差距的基础上,如何顺理成章地表现出值得爱怜的稚幼才是重点。

她在脑中谨慎地勾画自己要表现出的人设,因“外力”引起的迷恋终会有淡褪的时候,但被人格魅力与独特思想吸引的爱恋却有着经久不衰的力量,这与年龄与认知的稚幼并非不能共存。

既然这位阁下已经成了一道越不过去的坎,那她必须要将它转化为有利于自己的场面,而非时刻担心的漏洞。

她知道哪种姿态的自己笑起来才显得生动,平时端庄矜持、即便是笑也笑得彬彬有礼难以接近的人,极偶然的真实情绪才更有惊心动魄的美感,再冷静自持的人都会忍不住心动,特别是当这笑是因你而起的时候——等同于被鼓励。

至少加罗这样的人,在听到那句笑语时也出现了短暂的怔忪。

千叶与他对视了片刻,并肩的距离连对方眼睛里的光彩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她忽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慢慢收起笑挪开视线,似乎想要往前迈步,走出这个看上去很危险的距离,但是停顿一下,又抬起了头,叹了口气“我一直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永恒不灭。”

聪明人最忌讳交浅言深,更何况是她这样习惯与任何人都维持礼貌距离的人,所以她再开口的时候显得很犹豫,但最后还是认真道“阁下,我年幼时,与所有人一般,也曾对母星怀抱着巨大的憧憬与期待……”这句话暗合了他之前所讲的“年少时它曾震撼了我”,将时间线也定位在了过去。

见对方虽然惊讶于她的话题但依旧保持倾听的姿态,她慢慢说道“进入中学之后有一场‘纪元前’主题的旅行,可以前往银河系近距离接触到母星,当我们见到那片星河时,所有人都怔住了,那种人之故乡本身的根源感是透过画片、影像永远无法准确传递的,只是与此同时,我又比别人更多一种感觉——我的心中涌现出了巨大的恐惧。”

千叶停顿了一下“阁下,或许您会觉得可笑,但我确实害怕着一切凋谢、死亡、毁灭之类的事物。所以,很长的时间里,我对母星怀抱的情感,一直是无限的恐惧。”

那是一颗已经死亡的星球,就像所有的标本一样空洞又寂寥,千叶不属于此世,没法感觉到那种根治于灵魂深处的悸动与遗憾,她只会因为近距离接触到一整个死亡的星球而瑟瑟发抖,星际世界的宏伟、浩瀚、壮阔,将人的认知强行扩大,从宏观角度去观照世界,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只能愈发感觉到自己的卑微与渺小。

她接收了阿黛尔的记忆与情感,知道她年少时是如此地胆小懦弱,如此地害怕着死亡。

“这并不是需要指责的事,”加罗隐约觉察到她的意思,安慰道,“每个人都害怕毁灭,我也不例外。”

“但我怕的可能比别人更多。”千叶注视着脚下的星球,轻轻地笑出来,“我年少时体弱多病,在我未觉醒之前,我曾无数次地靠近死亡,无数次地叩响地狱的大门,虚弱与病痛确实磨砺了我的意志,却也放大了我的软弱与胆怯——您要知道,我觉醒得太晚了,救赎来得太迟,还掺杂着毒药——当我得到我的觉醒评估,知道我患有陨星病的几率比常人要大得多、大得多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从未离开那个深渊,甚至由于无数次地凝视着那可怕的所在,自己也成了深渊的一部分。”

“阁下,童年对人生命的影响太深刻了,我背负着自己也会觉得厌弃的过往,并没有成长为一个很好的人,甚至与之完全相反……人们总是看到我光鲜的模样,赞赏我的明媚光彩,可我知道自己的本质,不过是最黯淡的阴影。”

加罗难道不知道她放在明面上的履历吗?不,他早就将她查了个底朝天了。

怎么才能用干巴巴的背景发挥出最大的功效?没有比自揭痛处更能触动人心底柔软的角落。

人总是有固定思维的,确定了某个人“坦诚”,你就不会过分探究她坦诚的是七分,还是十分;她将对方已知的信息换个说法道出来,不但能以此博取别人的同情,还方便她隐藏剩余的三分。

——也就是在这时,加罗才猛然意识到她说这些的缘由。

聪明的姑娘,应该是敏锐地觉察到了他对她怀有的感觉,而她对此是拒绝的,所以试图以这些话语隐晦地打消他的主意。

即使没有一句话说出“我并不值得爱”这样的话,但话里话外所有的意图都是如此。

为什么拒绝?

或许旁人的追求,对她来说是种负累吧。

以她的身份来说,艾伯特家族确实是个很好的归宿,同理,基恩家族也不错,但一点都看不到她对婚姻有任何的热情,虽未直接拒绝,却也不见喜悦,想来她离开莫安纳前往帝星阿西诺瓦,只是因为实在无法推脱sgc的通知信函与艾伯特的婚约邀请吧,招惹加拉赫·基恩更非所愿——当然或许他更热衷于与死敌别苗头,给路赛亚捣乱更甚于追求她的意图——而意外引起一位更难以拒绝的人的注意,在还未深入之前,让对方知难而退才是一位本着低调与理智的姑娘理所应当的行为吧。

一位可怜又可爱的女士。

先入为主的认知总是会发挥最大的效用。

至少加罗在想到这一点之后,并没有丝毫的尴尬又或者恼怒,他甚至要笑起来,带着一种长者式的宽容与理解“没有人能被准确地定义为好人还是坏人,人性本来就是复杂的事物。太过于无暇的东西,只适合放在高处,远距离瞻仰,而不能靠近。只不过,瑕疵未必不能造就美,死亡之后也会有新生,人对于未知与超然的事物恐惧是应当的,无畏者只有孩童与无知者。”

“我明白这个道理。”千叶说道,“可是越是美丽的事物被毁灭之后流传的震撼就越是长久,就像我们的母星——人们看着它的现状时总要不断地回顾它的往昔,然后产生更多的遗憾,越是疮痍越是辉煌,越是惨烈越是灿烂,就好像生机与死亡如影随形,光与暗难以分割,矛盾造就的震撼更动人——但也更残酷。”

这是一种真实,加罗并不能否认,但同时也是一种悲观的真实,这很不适合一个如她这般年纪的姑娘。

她在说这句话时,眼睛是笑盈盈的,却并没有多少开心或者愉悦的情绪,与早先那一瞬间的真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好像忽然之间又蒙上了一层薄纱,雾里看花,朦朦胧胧,这种多变与矛盾显然叫她更具魅力。

她还很年轻,甚至相对于他来说,可以说是年幼。

孩童的生命不该有过多的负担,这是帝国的法律不遗余力试图实现的,但社会总有不逮之时,在资源有限的前提下,分配总是更倾向于能创造更多价值的人——孤儿院,体弱多病的孩子,无数次的手术,漫长的治疗,又因为经费的缺乏、病情的反复,始终不能根治,她所经受的痛苦与挣扎何其煎熬,叫加罗仅是想象一下都觉得心痛难忍——他不是没见过美的破碎,也不是不曾遭遇过惨遭厄运的无辜者,但那都不是她,正因为先接受了如此美丽的存在,所以会痛恨过往的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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