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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显允刚赶到码头,就被常明拦了下来。
“少爷,姑娘让小的等在这里。”常明匆匆从屋檐下跑出来,把一个油纸包递给苏显允:“姑娘说,这是给少夫人买的阿胶糕。”
“去找快船。”苏显允并不接,而是吩咐手下:“你回家交给少夫人。”
“少爷,姑娘说了,陶家早有准备,您去追陶家,快船必沉无疑。她是去求生的,她不能让您去求死。”常明固执地挡在苏显允的面前:“她还等着您再战再胜,跟陶家抗衡,替她出气。”
苏显允的脚步一顿,看着远去的楼船,笑容苦涩:“她求的哪门子生啊……”
“姑娘说,她求的生,是活一天就活好一天,等着一家人好好地团聚。”常明只是重复苏令德交代他的话,却也红了眼眶:“今年她生辰没法一起过,但她有个生辰愿望。”
常明又将油纸包往前递:“姑娘希望您亲自把这包阿胶糕带给少夫人。”
苏显允红着眼接过油纸包,低吼一声,将手中的长缨枪直插入泥泞。
枪尖直刺乌云,他面朝楼船远去的方向,从怀里拿出一面朱红色的小旗,系在了他的□□上。
红缨与朱旗穿云透雨,迎风猎猎。
*
旗上的朱红,也落到了苏令德的婚房里——苏令德盖着盖头,在齐声庆贺中,踏过织金绣银的红绒毯。拔步床是檀香木,每一寸床梁都精雕细琢着并蒂莲。床帘是软烟罗,富贵人家难得扯一寸来炫耀,在这间新房里,却不值一提。便是这软烟罗的床帘上,绣着交颈鸳鸯、并蒂连理。
这里的一切,都彰显着她身后的涠洲王,是何等的荣宠备至。
然而,这个太后的亲子、皇上的胞弟,却死气沉沉地躺在她的身后。她看不见他的样貌,却能感受到他的暮气。任凭外头锣鼓喧嚣、唱念做打,他都像一潭死水,毫无生机。
双字囍,对红烛。万子千孙的锦被与罗帐,是最残忍的祝福。再多的朱红色,也压不住这间喜房里的焦虑和不安。
“太后,老臣已经替王爷施过针、喂过药了。王爷能不能过这一关,就看今夜了。”苏令德
听到相太医苍老而疲惫的声音。
下一刻,她感受到赵太后紧紧地攥住了她的左手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
“他不会有事的,是不是?”赵太后像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歇斯底里地反复强调:“都已经冲喜了,舒儿不会有事的,是不是?”
她的手因为用力而发抖:“会不会冲喜的人命格不够贵重,救不了他?”
众人大气不敢出,唯有一个温柔的女声安慰道:“苏姑娘虽家世不显,但陶夫人说,苏姑娘的生辰与舒儿是天作之合,也应了太史令观星指明的方位与命格。”
“皇后说得极是。”陶夫人硬着头皮接道:“且苏姑娘贞义,一心想为王爷解困,上天一定能将苏姑娘的诚心看在眼里。”
“诚心?”赵太后忽地短促地笑了一声,她紧紧地抠着苏令德的手腕,阴沉地道:“但愿你不用剖心以证。”
苏令德本坐在拔步床上,闻言立刻“噗通”跪了下来。赵太后没有松手,苏令德鲜明地感受到她长长的护甲在自己的手腕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苏令德声音肃穆,毫不迟疑地道:“臣女愿剖心相救。”
众人紧跟着纷纷跪在地上。
赵太后缓缓地松开了攥着她的手。哪怕隔着红盖头,苏令德都能感受到赵太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曹皇后立刻道:“母后,可见苏姑娘心诚。”她又安慰道:“既是冲喜,这喜房不容气息混杂,留给这一对新人吧。您也好几夜没合眼了,须得好好休息,才能等着听舒儿的好消息哪。”
赵太后沉沉地吐了一口气,应了声:“你说得对。人都到外间去守着。”
众人都暗自松了口气,鱼贯而出。
苏令德一下感觉到房间静了下来,外头为冲喜所设的喜宴倒是格外的热闹,声声唱着百年好合。
在这若隐若近的唱声里,有一道倩影走到了她的面前,将她扶了起来:“吓着了吧?母后是极慈爱的人,方才也是关心则乱。”
苏令德一听就知道这是曹皇后,她不方便起身,便颔首行礼:“臣女与太后同心同愿,臣女明白。”
曹皇后弯腰,拍
了拍苏令德的肩,手顺势拂过苏令德受伤的手腕:“你自愿来冲喜,贞义可嘉。陛下惜才,知道你父兄为国出生入死,家里就你一个宝贝女儿。天命难违,若是……准你归家守着。母后那儿,自有本宫替你担着。”
苏令德心下一紧。她听明白了曹皇后的意思——如果涠洲王病逝,她可以回家守寡,而不必枯守在应天城。
苏令德紧绷着脊背,没有说话。
曹皇后不以为意,只温和地叹了口气:“本宫一心想着宽慰你,倒忘了你初来乍到。还有你这手腕上的伤……陶姑娘是你闺中密友吧?本宫让她来跟你说会儿话,你也好松快松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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