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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死了呢?
怎么就死了呢?
景行一时顾不上其他,伸手抓了一把那老者,却一下子抓了个空。
……是啊。
他也死了。
景行心下惶然,只觉得从心底深处漫上层层叠叠的冰冷。
他只觉一阵恍惚,灵台分外混沌,隐隐数句道经入耳,方回过神来。
那老者二指点在他眉心,深深皱起眉:“妖首濒死之际神魂震动,本就有灰飞烟灭之象。若当真于此时有何好歹,这缕残识也要随着散了。”
景行下意识地要拽住他,再次一空之后,终于喃喃地收回手。
他此一生大风大浪见过无数,唯有此刻,才明白什么叫万念俱灰。
景行愣怔半晌,终于开口:“是谁害了他?”
“害他之人已伏诛。”
老者挑挑拣拣,将这数月仙门巨变与他简单说道一二,末了略有焦急:“妖首不必忧心报仇之事,眼下最要紧的,是将祁尔神识唤醒,重聚魂魄。”
他隐隐叹了一声:“老朽不知你们二人如何相识,但想必缘分匪浅,才能保得这缕残识游荡天地间百年不散。”
“此等造化机缘,妖首切勿耽搁。”
景行乍听巨变,本已心灰意冷,问得此言,方渐渐清醒两分。
他沉默半晌,抬头道:“我要做什么?”
老者轻轻念诀,自御魂珠中浮起一缕飘渺神识。老者低声道:“妖首去看看他吧。”
近乡情怯,景行不由心下畏惧,伸出手方碰了下这珠子,便骤然察觉一股巨力拉扯住他。他眼前一黑,再醒来之时,却身处一间破败茅草屋前。
这是……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祁尔的地方。
数九寒天,滴水成冰,他那时尚小,还是个刚刚能化形的小蟒。
凡尘的冬夜冷得刺骨,漫山遍野却开着归墟没有的花。
归墟内众妖纷争,带领他们逃出归墟的两只大妖于凡尘起了杀戮争执,引来众多仙门修士前来诛邪,不免波及到他这种小妖。
战事惨烈,修士与妖兽双方皆受伤惨重,他和祁尔被住在山涧的一位老人家救下。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凡人。
货真价实,不是由妖怪化形成的凡人。
景行的魂魄自山涧的梅树,穿过摇摇欲坠的小木门,行至一间小茅草屋外。
窗户纸已然破了,冬夜的呼啸北风呜呜咽咽,直往房间里灌。床榻狭窄,并无帷帐,层层叠叠的破烂薄被间拥着两个苍白少年。
年少的祁尔面色苍白,是因为重伤。
而他,因为是妖。
景行低头看见一地错杂梅树枝影,月上中天,他记得,他马上就醒了。
果然,他不过等上片刻,便瞧见年少时的自己睁开眼。
不明所以地四下打量一遭儿,掀开身上累赘层层破被,然后看到了一个美人。
祁尔是景行见过最好看的人。
当时的景行这样想,后来他做了妖首,见惯风花雪月,依旧这样想。
冬夜总是格外寂寥,月色都冷了三分,映在祁尔清俊的面容上,他闭着眼睛,沉静得像一幅古画。
这副面容相比于归墟中的大妖,并不如何精致。大妖们修为足数后,总能随心所欲地化出任何巧夺天工的五官。
可那些落在景行眼里,都不如祁尔。
这种没有丝毫血腥气,干干净净的模样,就像……
像这漫山遍野落雪的白梅。
若是面色再红润些,就是红梅了。
景行虽然闻不到院中弥漫的清寒香气,但时至今日,还能清清楚楚记得当时的心思。
他还记得,他刚想到此处,祁尔便睁开了眼。
少年的祁尔眼眸清亮,黑如墨染,亮得宛如黎明时分的星辰。
他四下瞧了瞧,似乎思索了一会儿,艰难而缓慢地撑着身子坐起来,微微笑道:“你是哪家的小弟子?”
景行毫不意外地在自己的眼神中,瞧见了“慌乱”二字。
那时的他不知该如何作答,因而未出声。
祁尔依旧望着他:“瞧着还小,你师门中也带这么小的弟子来除妖?”
你看着也不大。
少年景行如此想了一句,却还是没说话。
祁尔默了默,声音温和:“你别怕,我是云台门的剑修,喻岱长老的二弟子。我叫祁尔,你呢?”
景行身上带着掩盖妖气的化灵木,没有丝毫妖气,因而祁尔对他毫无戒心。
心地真单纯。
一点也不像那些妖,整日互相骗来骗去的。
祁尔见他依旧不言不语,又放缓些声音:“你别怕,想来是这山户的主人家救了我们。我身上有门下的寻迹符,想来过不久,门中就有人来了。”
他摸出寻迹符给景行看,又道:“你门下留什么符咒给你吗?”
景行望着他温润的眼眸,只摇摇头。
祁尔微有失望,却飞快地掩过:“别担心,肯定会有人来的。”
他转过头,一手拍拍景行肩头:“我陪着你,等你门下来接你我再……”
他话说到一半,却顿住:“你身上好凉。”尚未及景行做出反应,又握住他脉息,整个人一愣:“你没有修为?”
凡人的手好烫。
景行心头再无别的想法,只余这一句。
好烫。
温热纤细的指尖贴在景行腕骨上,景行心尖上轻轻一颤,低声道:“你真好看。”
祁尔一怔。
窗外北风呼啸,吹散满山细碎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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