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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贞宁帝病笃的阴影垂落九重宫门,京城内的各部科衙门,安排了值守,很多司堂的官员吃住都圈在了衙门里。杨伦已有半月不曾回家,一身官服早就穿臭了,萧雯带着家人去衙门给他送衣物,看着他憔悴的面容,不忍道:“连生辰都没在家中过,今日包来这些糕点都是新做的,好歹让看我看着用些吧。”

杨伦斥道:“你还有眼力么,哪户敢在这日子里做生辰。”

萧雯被训斥后也没有说什么,低头垂泪。

杨伦有些后悔,放软声音道:“我也没你什么,怎就哭了。”

萧雯道:“家里母亲也就这几日了,叨叨念念着你们三个兄妹,如今,娘娘囚在蕉园里,婉儿在宫中,你也回不来,就我一个人在母亲跟前,尽管十分小心地伺候,但终究不是她心里挂念的人,我看着母亲日夜不安,心里……”

她抬首抹了一把眼泪,“心里就不好受,不是故意要在你面前露悲。”

杨伦听她说完这一番话,五味杂陈,碍于在外,不能流露情绪,只得平声道:“辛劳你了。”

萧雯抬起头,“做媳妇何敢说辛劳,你在外面做老爷做得比我辛苦,我在内看着也险,我知道我不该问,可是大人啊,如今这京城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昨儿宋家的夫人披头散发地跟着他夫君一道被镇抚司拿了,一群家人,在道旁栓着,一个个猪狗不如,我原本是去找她家夫人说话的,见着这场景,免不了问了一句,险被镇抚司的人一道拿住,好在他们指挥使适时来了,过问了一句,才将我放了,我真是吓破胆了,大人啊我怕您也有事,您得了空,还是回家陪我与母亲住几日吧。”

她虽在忍泪,但越说越哽咽。

人在衙门,杨伦也不好说体己话,只能软下来宽慰她道:“我没什么事,很是平安,你这几日没什么大事就不要走动了,安心在家守着母亲。”

“是,我再不敢问了。”

萧雯应着对杨伦蹲了蹲身,“宋家……是因妄议立储被抓的,你……”

“说了不要多想,你妇道人家,切记此事休问。”

“是……”

萧雯不敢再问,赶忙回身擦干了眼泪,又叮嘱了几句饮食起居的话,方带着家里人辞去。

杨伦打发走了萧雯,正要往部衙里走,忽听身后有人唤他的官位。

“杨侍郎。”

杨伦站住脚步,回身一看,见张洛勒缰立于马上。

杨伦撩袍下阶,在张洛马下弯腰深揖一礼。

张洛放下马缰,低头道:“侍郎大人何意。”

杨伦直身道:“谢张副使释我内子。”

张洛翻身下马,“不必,原是误抓。”

他说完朝杨伦走近一步,“我今日有一事相问。”

“请讲。”

张洛负手道:“此事我镇抚司不准备插手,所以我也不便过问刑部。”

杨伦听到此处,反问道:“你想问刑部缉查曹真人一事。”

“是。”

张洛应声续道:“刑部为何要在此时缉查青天观的人。”

杨伦沉默了一阵,“张副使,若是两衙之间讯问,还请正访刑部。”

“不是讯问。”

张洛抬起头,“是我一人私问,前一次议立储,陛下处死了黄然,囚禁了皇长子,这一回议立储君,虽是情势必然,但内阁还没有交章,司礼监就已经奏请陛下,着我镇抚司搜拿京中私议立储的官员,刑部在这个时候,缉查青天观的曹真人,身为北镇抚司指挥使,我有责暗查,刑部此举有没有胁迫君父之意。”

杨伦转身走下阶,“你按律裁刑,当无疑虑,何必私问于我?”

张洛看着杨伦的眼睛,沉声道:“恐有误伤,我夙夜不眠。”

杨伦一怔,随即拱手道:

“得张副使此话,我心定何止万分,我杨伦以家族运势为誓,内阁此举绝无胁迫君父之意,张副使大可暗查,如实回奏即可。”

张洛道:“既如此,我即令镇抚司下查。”

说完纵身跃上马背,抑住马蹄对杨伦道:“杨侍郎,仕途至此你有没有疑过。”

杨伦抬头道:“有,但至今尚不思身退。”

“为何。”

“因为不想输于同窗。”

张洛垂下头,“你当邓瑛是仕途中人?”

杨伦沉默了一阵,反问道:“张副使,你因何而疑。”

张洛喉结一动,直声应杨伦道:“因杨邓二人。”

他说完这五个字,即于马上拱手,“告辞。”

说罢扬鞭打马,绝尘而去。

户部衙前草木青黄,石阶从湿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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