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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瑛的齿缝忽然传来一阵酸疼,它忍不住抬起手,试图去摁一摁腮帮,刑部派来帮他卸刑具的人以为他要挣扎,一把打下了他的手,“别动。”邓瑛忙配合地伸平手,轻道:“对不起。”
站在牢室外面签交接公文的齐淮阳忙走进来道:“怎么了。”
邓瑛笑了笑,“没什么。”
说着偏了偏头,“牙有点酸,像是有人在背地里骂我。”
齐淮阳背着手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差役的动作。
“戴了有一个多月了吧。”
“是啊。”
齐淮阳道:“等卸掉这些东西,我们也就管不了你了。”
“我知道。”
他刚说完,镣铐上的锁扣“噼啪”一响,差役搬开腕铐,一双几乎青肿的手腕便露了出来。邓瑛轻轻地捏了捏伤处,对齐淮阳道:“这一段时日多谢大人照顾,令我不至于遭太多的罪。”
齐淮阳摇了摇头,“我誓做循吏,实则在官场上极为保守,从不做逆律之事,邓厂臣这一声“照顾”,倒令我惭愧。”
邓瑛拱手作揖,“司法道上,如此甚好。”
齐淮阳沉默了一阵,亦弯身回他揖礼。
牢室外面的校尉忽屏息噤声,齐淮阳抬起头,见张洛已立在了他的身后。
齐淮阳站直身,接过公务递向张洛,“虽然是你我两衙会审,但犯人看押在镇抚司中,我本不该多说。不过犯人毕竟是东缉事厂的厂臣,还望张副使不要过于苛待。”
张洛看了一眼公文上的签章,对齐淮阳道:“不苛待是如何待?诏狱管束人犯的规矩都是一样的。”
齐淮阳应了一声“是,本官多言了。”
张洛朝前走了一步,“今日戌时之前,我会遣人去刑部衙门调取学田案前几次鞫问的卷宗。”
“已经备好了。”
“既然如此,我这就遣人随侍郎前去调取。”
“嗯。”
齐淮阳应着回头看了一眼邓瑛,又道:“户部明日要递折,学田案可否缓一两日再审。”
张洛点头,“那便等杨伦,镇抚司先查他迫害首辅一事。”
齐淮阳收回目光,应了一声“好。”
随之道:“那本官便告辞了。”
齐淮阳走出牢室,差役提灯替他照路,邓瑛眼前晃过一道温暖的光,但一下子就收敛到外面去了。
张洛侧面对校尉道:“把囚衣给他。”随后又道:“你自己换吧。”
邓瑛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他说着接过囚衣,脱下外袍,解开中衣的绑带。
张洛示意其余人退出去,自己走到邓瑛对面道:“邓瑛,你领着东缉事厂和镇抚司斗了这两年,想过会住进这里吗?”
邓瑛的手顿了顿,低头道:“不瞒大人,其实我想过。”
张洛命人搬来一张椅子,在邓瑛面前坐下,抬手道:“先别换了。”
邓瑛垂下手,“大人现在就问我吗?”
张洛抬起头道:“审你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件事,这件事情你想答就答,不想答也没关系,我不会动刑逼你。”
“大人请问。”
“清波馆背后的人是不是杨婉。”
邓瑛没有开口。
张洛笑了一声,“行,不答算了。”
邓瑛道:“我能问大人一个问题吗?”
“问吧。”
“大人喜欢杨婉吗?”
张洛挑眉,“不喜欢。”
“那大人为何到如今还不娶妻。”
张洛切齿,“你信不信,我今晚先让脱一层皮。”
邓瑛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张洛坐在椅子上与他沉默相对,地上的人影轻轻地颤抖着,席草沉默地伏在邓瑛的脚边,他因为站得有些久了,不自禁地挪了挪腿。
张洛看着他道:“你现在是诏狱里的钦犯,除了案子之外,我不会与你谈论任何事。”
“是,我明白。”
“不过。”
他顿了顿,抬头道:“杨婉的事可以谈,她带走了杭州的书院的学生,这些人的言行,纪总宪不愿报呈,锦衣卫会呈报,陛下一旦下旨治这些学生重罪,杨婉也会和现在的你一样。我曾对她说过,如果她在我家中受我管束,我没有什么是担待不了的,但是如今已经晚了,你和她都得按律受惩。”
邓瑛沉默不语。
张洛喝道:“为什么不答话?”
“你惩戒不了她。”
“你说什么?”
邓瑛的声音很平静,“我说你惩戒不了她。”
他说着抬起头,“张大人,当年在你对我说过,不是你惩戒我,是《大明律》惩戒我,我认这一句话,所以我如今才会站在大人面前,但杨婉是不会认的。”
张洛冷笑了一声,“她不认就可以逃脱吗?”
邓瑛摇了摇头,“如果我不认,我未必不能逃脱。”
张洛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自己走进诏狱的吗?”
“是。我自己来的。”他说着捡起身边的囚衣。
“这身囚衣也是我自己要穿的,身为刑余之人,在这一朝,我只能走到这一步,但是……”
他说着想起了杨婉的面容,温和地露了一丝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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