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汾水东南河谷,范围覆盖绛县、闻喜、曲沃、翼城等县,地形主要以低矮丘岭及溪河冲积平原组织成,利于骑兵迂回作战,而蒙军在河谷之中据有多座坚固城池,依城而战,又拥有占据绝对优势的精锐骑兵,这一仗怎么看都是蒙军的胜算要更大一些。
韩谦不希望两军在王屋山北坡继续对峙下去,乌素大石也迫切想着在汾水东南河谷进行会战。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韩谦担心大梁与蜀楚的关系随时会发生微妙的变化,乌素大石也有迫切进行会战的理由。
除了此时组织会战更有利于蒙军外,乌素大石还担心,一旦叫梁军在轵关陉北隘口附近的王屋山北麓山地里建立起坚固的据点,到时候少量梁军就能牵制他们大量的兵马,甚至也将直接威胁人口及耕地占到河东故郡四分之一的汾水河谷平原的农耕生产——这也决定了蒙军这个冬季,绝不能单纯的仅仅是防守绛县、曲沃等有数的几座城寨就够了。
汾水河谷作为太原联接关中的核心通道,不要说乌素大石这样的人物,即便中下层将领心里也都清楚,倘若叫梁军像把尖刀,直指汾水沿岸,时间拖延下去,他们后续对关中的控制力必然会被严重削弱。
而南侵以来战事甚利,却在韩谦入主河洛后,蒙军的战略意图屡屡受挫,梁师雄的魏博精兵以及田卫业的潞州精兵相继被全歼,对南院将卒的士气影响极大,也导致北院越来越自以为是的发出声音、对南院事务指手划脚。
乌素大石也迫切需要一场新的胜利,重立声威。
为了吸引梁军从轵关陉北段隘谷里出来进行会战,十月上旬乌素大石还特地遣使进垣曲城见温博,约定蒙军到时候会撤出王屋山北坡,给梁军腾出排兵布阵的空间,两军在绛县西南的开阔地带决一死战。
随后进迫王屋山北坡的蒙军确有往后收缩,但温博不会单纯以为乌素大石真有宋襄公那样的“雅量”,真会让他们将全部的兵马都舒舒服服的从王屋山的深峡大谷之内调出来再进行袭击。
陈元臣前期率领渗透兵马做了大量的工作,将王屋山北坡及绛县的地形进行周密而详尽的勘测,除了几乎将大大小小数以百计的山嵴峰岭、坡谷旱沟、溪涧河渠以及野径山路等都一一在最新的作战地图上标示出来,还往全体参战的三百多个主战及预备役营,分别派出两到三名联络向导。
陈元臣没有直接领兵作战,而是进入前锋大营军情参谋部直接协助温博参赞军务。
蒙军往北收缩,温博便指挥兵马出隘口后,从北坡相对平易的坡谷地形,克服困难往两翼山地扩散。
倘若真要是沿着蒙军预想的绛垣驿道直接北上,在抵达绛县城南之前,必然会被蒙军凶狠的打反击;他们大量的兵马拥堵在狭窄在绛垣驿道上,施展不开,侧翼再受到敌骑猛烈的进攻,极容易诱发全部的崩溃。
乌素大石不可能真等到梁军主力舒舒服服的展开后再进行决战,看到其计不售,大量的梁军仿佛青黑色的洪水般,通过相对平缓的坡谷,往王屋山北坡两翼山地扩散,当即传令前锋兵马立刻掉头,沿绛垣驿道往南进攻。
通过铜望镜,站在绛县南城楼之上,看着如洪流一般的梁军从隘口涌出,萧衣卿心头的阴影变得更重。
虽然他们侦察到韩谦从颍西等地,所抽调北上的增援兵马,多为战斗力不是多强的预备役兵卒——这也说明梁军这几年的军事积累并不够雄厚,所守又是四战之地,难以将全部的精锐都倾其所有的都押到一处战场上——但看着洪流般涌出的梁军,萧衣卿能感受到梁国君臣进行会战的心思比他们还要坚定、迫切,难免会产生一丝自我怀疑。
通常说来,最为高明的策略都要尽可能“使敌所不欲”。
简单的说,敌方畏战、避战,就应该千方百计、尽可能迫使其应战、出战;而敌方迫切想战,那就应该反过来拖延时机、消耗敌方的耐性,以待形势往更有利的方向转变。
眼下的形势,双方都迫切想进行会战。
相比较而言,他们在兵马规模上更占优势,但眼下看来从轵关陉发动会战,却是梁军密谋已久的计划,除了兵马规模上略有不足外,前期必然做了比他们更为充分的准备。
两军前锋兵马在绛垣驿道及两翼开阔地带很快就接触上,双方兵马加起来有两万多人,远远站在绛县城头看过去,就洪流涌动之感,厮杀声、风啸马鸣相距十一二里传过来,令人惊心动魄。
这时候还仅仅是战事初起,诸部兵马在绛县城两翼排兵列阵,传令骑兵还能在诸部兵马营地之间快速有序的穿行,乌素大石这时候还能掌控战局的演变、发展,但随着战事进入更激烈的阶段,双方兵马不可能避免的犬牙差互的交错到一起,到时候更多就只能依赖于前阵将领的指挥调度了。
萧衣卿清楚知道蒙军在这点上是居于劣势的,他们更多的还是要尽可能保持阵列的整饬。
必要时甚至可以不计伤害的用精锐骑兵快速冲击梁军阵列,将其冲散,以便后续更整饬的步甲阵列往前推进,要尽可能避免与梁军打犬牙差互的混战。
当然,他们是依城而战,对整个战场的控制力还是占据绝对优势的。
…………
…………
敌军反攻过来,温博当即下令前部兵马沿着绛垣驿道往南收缩,下令已经扩散到两翼山地的兵马就地进行集结,尽可能利用轻便战车稳固战阵,沿着绛垣驿道及两翼的山地,形成一个口袋阵形,打击沿绛坦驿道南下的敌军。
敌军往北收缩,前阵兵马则沿绛垣驿道继续往北挺进,并持续不断的往两翼的坡谷地扩张。
两军三天时间,双方在绛垣驿道大小三十余战,各死伤数千将卒,相对而言前期在地利吃亏太大,梁军的损失还要略多一些,但也成功在绛县南部地区获得足够大的展开面。
除了预备兵马外,六支步战旅、三支骑兵旅、六支预备旅全面进入绛县南部地区。
这三天来韩谦一直留在轵关陉北段峡谷深处的红石寨内,默默关注着战事的进展,没有到前阵督战,也没有给派人给温博传一句话,或递一封手诏。
四万多预备兵马也都调出轵关陉的北隘口扎营,这意味着最终全面决战的条件已经成熟。
温博与受韩谦命令、自从轵关陉北伐战事以来就过来给他担任总参议的郭却,这一刻心头也如巨石压顶。
这一仗将从根本决定北线战局的走向,温博一生经历多次生死大仗,这样的时刻也是没有半点轻松之感,深感肩头承受的压力巨大。
温博与郭却在一群参谋武官的陪同下,视察过前阵营垒,返回中军大营,远远看到他的大帐之旁多出一队警备旅的将卒,看向到大营前迎接他们的霍厉问道“君上过来了?”
“君上与淑妃、奚夫人在大帐之内。”霍厉说道。
温博这一刻的心情是复杂的,他感受到责任重大,却又不希望韩谦直接干涉他的前线指挥权。
在他看来,即便韩谦能克制住不说什么话,但韩谦赶到前锋大营,就会给下面的将领传递一些微妙的信号,从而干扰他的临战决策。
温渊轻轻咳嗽一声,提醒其叔温博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应该流露出不愉悦的神情。
温博恍然想到,全军上下论及用兵并无一人是君上的敌手,难道战场之上真有什么细微之处是他疏忽掉了,以致君上不得不食言,赶过来提前?
想到这里,温博翻身跳下战马,与郭却、温博、陈元臣等人疾步往大帐走去。
在冯缭、顾骞、韩元齐、殷鹏等人的陪同下,韩谦与赵庭儿及奚荏坐在大帐之中,正与留在大帐里当值的几名中低级参谋围着长条形的军议桌说着话,看到温博他们通报走进来,站起来笑着说道“我食言了,你看到我坐在这里,心里一定很不痛快吧?”
“末将不敢,”温博行礼道,“君上赶过来,必是温博考虑有不周之处,令君上担忧了。”
“你们做得很好,没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韩谦示意温博他们都坐下来说话,说道,“不过,今夜若无大风,庭儿预测到王屋山北坡明日凌晨大概率会出大雾天气,我觉得应该提醒你们这点……”
“敢问淑妃,大概率到底有几成把握?”温博禁不住盯向赵庭儿问道。
汾水河谷秋冬时天气寒湿,易起大雾,这是温博早就知道的事情,但问题在于他并不能准确预测大雾到底会在什么条件下生成,因此大雾天气对两军兵马而言,是一个都需要警惕却难以利用的中性因素。
倘若他们能更精准对大雾生成进行预测,在大军团作战方面他们则将能彻底掌握主动权——而在大雾天气里,将敌军主力从营寨里引诱出来进行作战,他们又能提前有心理及各个方面的准备,则能更加充分的将他们在指挥体系上形成的优势发挥出来。
温博原计划休整两天,再将兵锋往绛县纵深推进,抵近敌军的前锋线,进行拉锯作战,试探或者说消耗敌军的作战意志。
这是最保守也是最稳妥的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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