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为西南风——谢元嫣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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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芙蓉，人面俱非；对杨柳，新眉谁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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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元嫣坐在梳妆台前，拿着螺子黛，最后一次为自己仔仔细细地描画着眉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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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欢月棱眉，如一钩弯月，钩连着一切这世间她所流连的事物，也就如今夜的月色一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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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她知道是最后一次了，所以她自己动手，格外认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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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镜之中的侍女难以自抑，转过了身去，悄悄地抹着眼泪，她没有打扰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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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己反而不觉得有什么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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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死在永远否波云诡谲，却毫无意义的行宫之中，她能真正为她心爱之人而死，她已经觉得很是值得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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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鲁县而至江乘，一路跋山涉水走到如今，她与他之间多了许多偷来的时光，她也知道他的心意这些年来从未折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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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什么事，能是更重要的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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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后一直陪伴她长大，陪伴她经历荣辱的侍女浣儿终于再忍不住，回过身来，用力地抱住了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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嚎啕大哭起来，“娘娘……娘娘……陛下他……陛下他为什么这样狠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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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元嫣有一瞬间的木然，人在微微地摇晃着，心中却已然是天崩地裂一般的震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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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轻地抚摸过浣儿的鬓发，她的眼眶是干涸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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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儿，你要知道，爱与不爱之间的差别永远都是如隔天堑的。普通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一位帝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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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床共枕多年的情分，未必能比得上旁人惊鸿一瞥，他是如此，她也是如此。<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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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想起来，她离开行宫的那一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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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如今日一般，细致地描眉画眼，而后站起来，仪态万方地迎接着她期待已久的离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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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景明殿里，梁帝从未离她那样远。他们几乎是站在宫殿的两端，同彼此对望着、对话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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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德妃，你去吧。”心甘情愿地走到死路上去，为了他的江山社稷，出最后一份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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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得她那时笑了笑，反问他，“陛下最后同钟德妃娘娘说的话是什么？”他可有脸面，去见她最后一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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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被他丢在梁宫里的，如同一双已经穿旧了的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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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当然是不必同一双鞋来诉说离别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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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日来同她道别，那么她于他而言，曾经是什么，如今是什么，将来又是什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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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她是等不到他的回答的，于是她继续道：“陛下可还记得，臣妾的闺名是什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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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不叫“殷观若”，将来若是他也要替她寻一位替身，不要连她的身份都弄错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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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者，犹原也。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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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刚刚入宫之时，为了存活下去，在他面前嬉笑撒娇之时说过的话，她名字的释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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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希望自己能被爱重，哪怕是在自己不爱的人怀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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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时，她当然还不知道，她的枕边人是一个如此卑劣之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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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元嫣点了点头，“是，陛下还记得很清楚。‘元者，犹原也’亦有‘第一’之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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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的父亲给臣妾取了这样的名字，是因为臣妾是他的长女，是‘第一’是‘唯一’，不是谁的替代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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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帝回避了她此刻的眼神，“朕给你的许多东西，也从未给过旁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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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气之中全是不满，仿佛是她一直在索取，欲壑难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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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案几之上的梅瓶中，一枝梅花开的正好，谢元嫣随手将它拂落了，她已经不需要它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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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放心，臣妾也从未在意过这一点。就像臣妾也不曾在意过陛下一般。”<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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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文嘉皇后能容忍袁静训的存在，她是不是也如臣妾今日一般？”<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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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谢元嫣，在这座行宫之中，没什么是她不知道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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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帝的目光从那枝梅花之上，转而落在了她眼中，他同她对视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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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中终于有了一点怒火，不再如方才一般波澜不惊，令人厌憎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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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你和阿珩的确是完全不同的。无论是年少天真之时，或是历尽千帆之后的如今，她从来都不会对朕说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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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爱便是不爱，不愿意，便是不愿意。哪怕再畏惧，再害怕后果，她也不会委曲求全，虚情假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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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中的怒火无处发泄，他也同样地摔碎了门边的一对玉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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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当年她得封德妃，他赏赐给她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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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之女，也不过如此，不懂得温良驯服。朕找了这么多替身……阿珩不像阿衡，你又不像阿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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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终于在他的怒火，和谢元嫣嘲讽的目光之中再说不下去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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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失败啊，一个帝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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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元嫣慢慢地朝着他走过去，避开了地面之上的那些碎片，仪态万千地行下了礼去，是告别之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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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与贵妃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她在离别之时，不必同您客气，卑躬屈膝，摇尾乞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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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来生，她也要她做她的替身试一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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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还是不要了。她不希望她与她的爱人之间还间隔着第三个人，那样太拥挤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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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经说要与殷观若不死不休，终究是她先要离开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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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求您看在过往的一点情分之上，能够给臣妾仅剩的家人一条活路，尽管如今看起来也并不需要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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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死地盯着他，不肯让他的目光从她面颊上移开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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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帝王，若是需要女子，想要旁门左道来在战争中取得胜利……臣妾不如还是去求一求那位晏将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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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清脆的声音之后，又伴随着侍女的惊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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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元嫣摔在了地上，手掌按在花瓶的碎片之上，汩汩地流着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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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形之下，此刻面颊之上的火辣，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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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成为德妃之时得到的花瓶，在此刻在她眼前摔的粉碎，扎进了她的掌心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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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一切，她付出的所有以得到这一切的代价，都已经粉碎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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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于可以安心地上路了，在他的警告声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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