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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怎的有闲心养起了鸟雀?”老谭看着挂在廊下的鸟架,有些惊讶道。
元羲正在一旁看着那蓝翅八色鸫吃食,闻言转身道:“昨日入宫见到的,不过多站着看了会儿,陛下知道后便把它赏给了我。”
元羲说着这些,不由想起那一日的情形。那时车驾都驶出朱雀门了,宫中内侍却是匆匆追上来,传了天子口谕,说她既喜欢,便把这鸫鸟赏赐于她。那时他应是已知晓了她与嘉蓉的冲突,只是把这鸫鸟送过来,不知算是安抚还是警告?
白头发白胡子的老头儿凑近一看,出言道:“这宫中饲养的鸟雀,乍一看倒是丰艳夺目,仔细观赏的话,总归少了些野趣。”说着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咦”了一声,道:“怎的爪子上似乎有伤?”
他的话拉回了元羲的神思,她看向站在那儿的蓝翅八色鸫,解释道:“原先它腿上系了链子,我找人把它锁链打开,不想它挣扎得厉害,反伤了自己。”
老谭便道:“看来是它不识好歹了。倒也奇怪,锁链都打开了,竟没有跑?”
元羲笑了笑,随意道:“大约是受了伤,跑不动了吧。”
老谭瞥了眼食槽里的饲料,抚了抚胡须,叹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看是舍不得你这儿安逸舒适的日子。”
元羲听了这话,饶有趣味道:“估计是。”
她伸出手指摸了摸它的脑袋,指腹轻触那丝滑如绸缎般的羽毛只觉一阵温暖熨帖,结果八色鸫却是趁机扭过头来啄了她的手指一口。
并不如何疼痛,只带了些微的痒意。
宠物与主人的力量相差太过悬殊了,这攻击都让人分辨不出是出于反抗还是仅仅只是嬉闹。元羲甩了甩手指,看着面前懵懂的鸫鸟,轻轻弹了一下它的脑袋。
她看向九川先生,道:“先生怎的过来了?”
老谭笑呵呵道:“先前忘记给你换药方了,这是按照你目前的身体状况新开的方子,我左右也无事,便给你送过来了。”说着便把写好的药方递了过来。
元羲接过,那边老谭继续说着:“照着我这方子再调养半年,子嗣之事便不必担心了。”
公主殿下听了这话,笑道:“先生费心了,既来了,还请入内喝口茶。”
老谭欣然点头,与元羲一并走入室内。
真进入了屋里,倒反而不急着喝茶了。一旁的红泥小火炉上煮着山泉水,九川先生扫了一眼案上的茶具,笑道:“殿下真是风雅之人。”
元羲抬眼看着他一本正经道:“也是见了先生你,我才把这一套压箱底的家伙什拿出来撑场面,这不怕唐突了先生嘛。”
老谭笑着摇了摇头道:“这般狭促,你未来夫婿有的苦头吃了。”说罢他抬眼盯住元羲道:“殿下该做出决断了。”
元羲偏头看向外头廊下的鸟架,见那八色鸫正低头用喙梳理着身上的羽毛,小小的一团,绒羽蓬松,放松而又安逸的样子。
她缓缓道:“昨日廖太医告知我阳信长公主的意思时,说她愿意立时‘病逝’。先生可知我当时在想什么?我想的不是用她的薨逝阻挠我的婚事,而是在想,若她薨逝,我要如何得到她留下的那些东西。”
“先生曾问我,若我是沈珏,我会怎么做?到了如今我却想着若沈珏是我,他会怎么做?若是他,自然能做出最利于自身的选择。仔细想想,我确实需要更多的力量。只有我身上牵扯的势力越多,我这个人才会更有份量。原先以为,陛下还会继续用我,但如今看来,自卫城回来后,一切都变了。此时我若能得到沈家的支持,也不是一桩坏事。”
对面那老头儿的目中露出鹰隼般锐利的光,他脸上已没了笑意,听了她这番话,点了点头,道:“殿下先前对这桩婚事这般抵触,已是感情用事,如今看来,似乎冷静了许多。然而无论是感情用事也好,是深思熟虑也罢,这个选择的结果是否能如你所愿,都还是未知。谁也不知哪个选择是更有利的选择,毕竟殿下要走的路,前人都未曾走过,没有经验可以借鉴。”
说道这里,他顿了顿,复又道:“老头儿长了殿下几十岁,自问也算见过世面,有些个人体悟,殿下姑且一听。老朽以为,真正成大事者不是断情绝欲,无懈可击,而是面对任何坏的局面,都不会逃避的勇敢。是选择了一条路,哪怕这条路再难走,也会矢志不移的坚持。”
元羲听罢,抚掌笑道:“先生所言极是。畏首畏尾反而失了本心。”
布衣白袍的老头儿抚了抚胡须,看向一旁炉子上刚沸的泉水,笑呵呵道:“火候刚刚好。初沸的水,泡茶最好。”
元羲点了点头,道:“是。一切都刚刚好。先生送的方子,也很及时。而阳信长公主,绝不能在这紧要关头有事。还请先生帮我,务必要让长公主在这个月内平安无恙。”
帝都各大城门口很快贴上了皇榜。
皇榜上写了公主择婿的要求。说是不拘出身,唯论才德。凡十五以上,二十五以下尚未婚配的健康男子,皆有资格报名参选。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们议论纷纷,不过半日这个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国都。
“陛下总算不再由着这位公主胡闹了。女儿家干政弄权,总是坏事,早早嫁人才是正经!”
“也是,这位殿下年纪不小了,名声又不怎么样,再不嫁人,便成老姑婆了。没看到陛下为了让她顺利出嫁,招驸马的条件已尽量放到最低,可不是怕没人愿意娶她嘛。”
“我看那皇榜上的要求,我大侄子都能参选,说不准能弄个驸马爷当当,以后咱也是皇亲国戚了。”
“你大侄子长了张歪嘴,还想娶公主,你大白日发什么梦?没看到皇榜上说了,报名之时会有初步筛选,歪瓜裂枣,那肯定是不行的。”
这是普通百姓,有跃跃欲试,也有专门看热闹的。
“此事怎的这般突然?不久前公主殿下还在为朝廷办差呢,这才过了多久……”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故意羞辱我等吗?怎可叫官宦子弟与贩夫走卒相提并论同台竞争?”
这是勋贵朝臣,有的惊疑不定,有的忿忿不平。
“陛下和娘娘怎会答应这样无理的要求?又不是选秀,简直欺人太甚!”这是镇国公夫人。原本她便对这桩婚事没什么好感,见皇室这般折辱自己儿子,实在气不打一处来。
“前几日昭宁与嘉蓉在宫里发生了口角,娘娘这次虽不明言反对,但只怕多少对韶卿有些不满,故而也不愿多管。陛下嘛,大抵是要哄着昭宁公主,便也随她了。”这是镇国公沈南英,他倒不似妻子这般生气,还十分平和地解释一二。
三德楼雅间里,裴忌手上拿着叫人誊抄来的皇榜,照着抑扬顿挫念了一遍,而后转头瞅着沈珏问道:“昭宁公主准备招驸马,你有什么打算?”
沈珏淡淡道:“这哪是招驸马,不知道的只怕会误以为是今年的恩科。”
裴忌听他这样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还别说,真有那么点意思。”说完,他复又叹道:“不知怎的,我还真想象不出昭宁公主出降的场面来。这回也奇怪,毫无征兆的突然搞这么一出。在此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
沈珏笑了笑,道:“是突然了点,不过也是事出有因。”
裴忌直接道:“难不成还有什么内情?”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沈珏的眼神时,突然福至心灵,忍不住道:“你……”他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凑了过来,小心翼翼道:“你的意思是,你知道这里头的猫腻?”
沈珏借着折扇把他推远了些,方道:“说话便说话,凑那么近做什么。”
裴忌狐疑地看着他,道:“我怎么觉得,你肯定知道些什么。”
沈珏拿扇子敲打着手心,道:“你的设想不妨再大胆一点。”
裴忌倒吸一口气道:“这难不成是你搞的鬼?”
沈珏点了点头,道:“差不多。”
裴忌愣了愣:“什么叫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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