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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期末考最后一场,是温琅不怎么擅长的物理。
有几道题任她想了好久,却没有任何头绪。能记起的公式在脑子里过了好几次却并不适用,大题留出的空白部分只孤零零写了个‘解’字。
无措的在草稿纸上推导了好半天,却还是不得要领。看了看其他同学都在奋笔疾书,这一刻,温琅感受到了莫大压力。
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她索性收了收东西站起身来,成了一班分考场最先交卷的那个。
逃一般地从教室离开,生怕谁会拦着似的。温琅穿过无人操场,垂头朝小花园走去。
坐在花池边,微凉的风拂过温琅的发丝。她抬头看了看,天空顷刻间暗了下来,日光被灰云所遮盖,要变天了。
温琅叹了一口气,从口袋拿出许久前写好的信。
淡粉色的信封外写着‘江歇收’。
这封信在某个深夜冲动写出,但是什么时候送出成了问题。里面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要求,只有简简单单一句:我喜欢你。
江歇收到这封信之后会有什么反应?温琅心里有过几种猜想。
无论他会讨厌还是拒绝,却唯独没去想他也有可能会答应这种假设。
也不知道究竟在原地坐了多久,操场上陆陆续续多了不少人。温琅伴着耳边嘈杂转过身去,看到正抱着篮球的男孩子们。
上好的年月里,他们站在篮下挥洒青春。
温琅不由回忆起之前的篮球赛来。那时,她混在人群中大声呼喊着江歇的名字。
看着江歇和队友默契配合,在篮筐下高高跳起。看着他掀起球衣擦汗,手上戴着红色护腕。
于那时,没有人会因为她的激动而侧目,更没有人会感受到她混杂在呼喊里的喜欢。
想到他可能也曾穿过人群看到过自己,温琅便站起身来,朝着教室一步步走去。
明天就是漫长的暑假,她不想再等。哪怕只是让他知道,明亮耀眼却不刺目的他正被人喜欢,也是好的。
怀揣着激动和紧张交互混合的复杂情绪,温琅回到班里,她迫不及待想把信交到江歇手里。
大概是因为假期就要来临,正忙着大扫除的同学都在笑着闹着。温琅看了看贴在墙上的值日安排表,她只用擦前后两个黑板。
因为考试,前方黑板上只写了考试时间。她挥了挥板擦,粉笔灰随着动作飘来飘去。
见教室后面围着同学,温琅打算晚点再擦。
站在讲台上,温琅放黑板擦的同时朝江歇的位置看了看,草稿纸散落在桌上,笔摆在一旁。
又走到值日表前看了看,他负责拖地。
没有人注意到温琅进来又出去,也不会有人看见她发红的耳尖。一步步朝着水房走去,温琅觉得心跳的声音就快要超过呼吸。
朝着水房探了探头,温琅看见江歇正在水龙头旁冲洗拖布,他身边站着校花,那个曾在雪天和他同撑一把伞的漂亮女孩子。
不想打扰,温琅连忙退到水房外。可是脚下却像是生了根,挪不动分毫。
他们应该在说什么,温琅贴在墙边却因为水流而听不清。
她低头看了看攥在手里的信封,细密的汗水把他的名字泅湿,继而沾在了指腹上。
心里某处正涌着酸涩,如同正哗哗流淌着的水,堵都堵不住。
“你说什么?”江歇本以为女孩子跟了自己一路,只是朋友之间的闲聊。
可她却话锋一转,没有由来的表白了。像是不太确定,江歇关掉了水龙头,又问了一次。
他说话声音并不大,在空空的水房里产生了回声。一墙之隔的温琅同时还听见了水滴砸向地面的声音,滴滴答答。
“江歇,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吧!”校花依言笑着重复,脸颊微红却没有明显的羞赧。
她足以和他相配,没什么不好开口。
“谢谢。”江歇说着,视线收回到拖布上,把浸水的拖布抵在角落挤水,声音低沉。
“但就眼前,我觉得学习更重要。”说完,江歇把拖布拎了起来。
他唇边留着笑意,给足了眼前女孩面子:“这个阶段正是需要为了学习一心一意的时候,你觉得呢?”
这句话,温琅听的很清楚。
还来不及为江歇拒绝了校花而开心,她就被江歇语重心长中的重点砸到头发懵。想了想答不出的物理题,温琅瞬时有些慌张。
他喜欢优秀的人,而她却还差得远。
无心继续听下去,温琅蹑手蹑脚地离开。
水房不远处有个垃圾桶,温琅朝那里走了过去。垃圾在炎夏发出阵阵刺鼻味道,也许是被这股味道所影响,温琅把信撕成一片片时竟然红了眼睛。
还好没有说出口。
庆幸的念头并没有让她好多少,温琅朝着教室走去,因为喜欢而生出的冲动碎成了一片一片。
坐在倒数几排的自己,又有什么喜欢他的资格呢?
带着刺的念头梗着,温琅站在凳子上擦去密密实实的板报。这一次,混合在一起的各色粉尘飞进了她眼里。
无人注意的时段,眼泪倔强地停留在眼眶,睫毛被打湿。她小声抽泣着,生怕微微耸动的肩膀会惹人怀疑。
距离班会还有一段时间,温琅扯出湿巾擦去眼泪。
低着头朝着小卖部走,温琅需要补充点糖分,让持续低落的心得到些慰藉。
等她拿着最贵的巧克力脆皮雪糕往回走,毫无防备地和从教学楼里冲出的江歇撞到了一起。
江歇速度之快让她没有闪躲的时间,冲撞时,雪糕怼在了江歇身上。
温琅因为冲击力朝后踉跄几步,江歇勉强撑地站起。他迅速抓住了温琅的校服袖子,让她免于摔倒。
“对不起。”见温琅没什么事,江歇匆匆道歉。只是他连句关心都没能留下就朝着校门外跑去,校服拉链敞开着,衣服随着他的跑动摇晃,透出些慌张狼狈。
温琅的嘴张开着,想说的话堵在嗓子眼。
她想告诉他,他的白t恤被她弄脏了。也想告诉他,她可以负责清洗或是赔偿。
但直到人消失不见,温琅却还是没能把一直在心里酝酿的话说出口,甚至连直接叫出他名字的勇气都没有。
认命般地蹲下身,温琅用纸巾把地上的雪糕捡了起来。脆皮碎成一片一片,灰尘沾在干果上。
还没等她拿来洒壶清洗地面,雨滴骤然下落。
狂风急雨说来就来,没有给正在街上行走的人多少准备时间。
温琅回到班里,见江歇的书包还在椅背上挂着。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竟让他如此慌张?
班会开始,老师讲了卷子上的几道大题。温琅勉强把思路记了下来,时不时看向空掉的座位。
过了好久,老师把家长会的时间写在了黑板上。粉笔摩擦板面,留下刺耳的声音。
窗外昏暗,雨水浇灌而下。温琅看着看着,不由生出几分莫明的慌张。
直到班会结束,江歇都没回来。温琅看着他的座位,打算把抱歉和赔偿留到再开学。
刚走到教学楼门前,温琅就见温若锦撑着伞迎面走来。
她那总是带着和煦笑容的爸爸,也不知道此刻是怎么了,眉头紧蹙,表情异常严肃。
温若锦接到温琅,顺手拿过她背在肩上的书包,父女俩朝外走着,一路无言。
坐到车里,温若锦抽出纸巾递给温琅,他思考了一下说:“爸爸现在送你去机场,你去爷爷奶奶家过暑假吧。”
温琅一听,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身上还穿着校服,书包里除了零钱和纸笔啥都没有。在未曾知会的情况下让她毫无准备的去爷爷奶奶家?
温若锦并不想解释,他一声不吭地开车朝机场走,车内气氛一度沉重。
见从温若锦这里得不到答案,温琅只好把电话打给了岳蓉。
可岳蓉也是一样的态度,让她乖乖去爷爷奶奶家,等他们去接她。
那种被家长故意隐瞒的感觉让温琅不开心,挂断电话后,她便一句话都没说了。
气鼓鼓到达机场,接过温若锦递来的卡和身份证,温琅办了登机,连句再见都没说就走了。
看着温琅通过安检,温若锦这才回了个电话给岳蓉:“琅琅已经去登机了,江家的情况怎么样?”
他们和江氏这两年的合作有所加强,尤其和最小的那位掌权者。只是谁知道意外徒生,江家的夺权因为车祸陷入到了异常激烈的阶段。
为了防止有人为了夺权不择手段,他们不得不有所防备。
当温琅乘坐的飞机在骤雨微霁时冲上天空,江歇正穿着湿透的衣服守在医院。
他父亲正在抢救,生死不明。而母亲突然晕倒,情况危急。
(8)
温琅到达爷爷奶奶家,还没放下东西就被老两口开着车带出了门。
顺着蜿蜒的山路向上,他们在半夜到达了山里的温泉酒店。
一路周折,温琅累极了。打个电话报平安的力气都没有,饭都没吃就挨到枕头睡着了。
放在枕边的手机一直闪着,班群里正因某个突发事件讨论不断。直到手机没电,屏幕才彻底黑了下来。
等温琅睡到自然醒,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浓雾环绕在半山腰,苍绿的竹子挺立着,近在咫尺。
好的风景和清新的空气让她心情好了不少,只是看了看自己身上不太应景的校服,心里还是涌出些许埋怨。
拿出手机按了按,又想到包里连个充电器都没有。温琅当即放弃用座机给爸爸妈妈打电话的念头,好生气。
她穿着校服磨磨蹭蹭不愿意出去,就像是提前知晓她的念头,温琅的奶奶敲开了门。
她手上拿着几个购物袋,里面都是匆忙间买给温琅的东西。
见孙女明显在生气,温琅奶奶拿来梳子,站在了温琅面前。
和岳蓉比,温奶奶的手要灵巧的多。她手指在温琅的发丝间穿行,没几下就把厚重到有些遮住眼睛的刘海给编了起来。
温琅灵动的大眼睛露了出来,脸颊小巧,精神了不少。
“琅琅啊,突然让你过来陪爷爷奶奶,你生气吗?”温奶奶把温琅及肩的头发扎了起来,露出了她好看的颈。
说着,她从提袋里拿了一件白色连衣裙,放在了温琅手里。
“奶奶,我怎么会生气呢。我最喜欢爷爷奶奶了。”喜欢和长辈撒娇的小姑娘,说着抱住了奶奶的腰。
“我生气的是我爸妈啥都不说就给我扔了过来。”温琅说着,在温奶奶怀里拱了拱。
温奶奶闻言,嘴巴抿了抿。她拍着温琅的背说:“等他们来接你,奶奶帮你好好教训教训他们,好吗?”
老人明显知道些什么,却用这种方式把温琅心里的疑虑压了下去。
温琅好久都没有穿过裙子了,上学时三套一样的校服反复换着穿。
白色的蕾丝边,简约的大裙摆。她并没有犹豫多久,便乖顺地换上了老人准备的衣物。把父母的反常暂时压下,温琅跟着他们向山下小镇走去。
手机因为没有充电器被放在了柜中,温琅错过了关于江歇的消息。
在无忧无虑时,她陪着老人走过古朴街道,去到百年酒厂。
买了一沓好看的明信片,温琅想在开学时送给江歇。
晚上,温琅舒舒服服在温泉里泡着,心里考虑要在回程时带哪种糕点回去。
时间就这么悠悠过去,直到五天后,他们从山上回到家。
刚一进家门,温琅便搬着凳子坐在插头旁,她终于能给手机充电了。
电量刚到能够开机,她便迫不及待地按下按键。
开机声音愉快地唱着,接着温琅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未读信息疯狂涌入,让她一时不知从何看起。
她最终选择点开班群,还没来得及爬楼,就被一句话惊到瞬间站起身来——江歇的父亲去世了。
去世了?
温琅反复盯着这几个字看,直到她竟然不认识这几个字为止。她快速向上划动看着消息,江歇的名字被提了一次又一次。
群里有不少图片,点开一看是不少八卦周刊的内容页。
花费了不少版面以连载的形式刊登了这个消息,还有江家几房之间的恩怨,江歇父亲生前的照片哪里都是。
此前,温琅曾在家长会上见过江歇的父亲一次。他穿着裁剪精致的西装,笑着和所有人打招呼。
如果说少年气十足的江歇是帅气,那么他的父亲绝对能称得上俊美。
古风美男般,如同画中人独一无二。
记忆没由来跳到和江歇在教学楼门口相撞的那天。到了现在再细细回忆,温琅这才意识到,那天江歇的眼睛很红。
她通过大家的聊天才知道,现在几乎没有人有江歇的联系方式。他家里的座机包括老师在内都打不通,曾经通用的手机号变成了空号。
他和所有人的联系,就这么断了。
脑海中发出金属摩擦地面的尖锐声,接着,温琅把手机还有钱包塞进了书包。
她趁着老两口在厨房做饭,无声从家离开,打上车往机场跑。
她银行卡里有足够的钱,她想立刻赶回去。虽然不知道回到房城,她具体能为江歇做些什么。
可她却总觉得,正孤立无援的江歇,需要人陪。
八卦新闻用夸张的语句描述着距离温琅很远的豪门纷争,里面提到江歇的妈妈正重病。
没了双亲照拂的江歇,此时正一个人面对来自于江氏内部的争夺。
他刚刚成年,乍一看和权力没什么牵扯。
但到底怀璧其罪,他父亲留给他的遗产,早已变成了他人眼中的觊觎之物。
等温琅小跑着赶到柜台,喘着粗气先把银行卡递了过去。
“请你给我一张去房城的机票,越快越好。”温琅身上穿着校服,蓝白相间的运动服上,印着房城中学的徽章。
炎炎夏日,她只是跑了几步,刘海就被打湿了。乍一冲进冷气十足的室内,背后被风一吹,涌上几丝寒意。
“下一班飞机三小时以后起飞,还有空座位,请把身份证给我。”工作人员经过查询,很快确定了班次。
温琅闻言,立刻拿出钱包。只是打开放置身份证的夹层,正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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