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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兰道:“昨日我问过沈曼姑娘那晚的情景,她的叙述里有些破绽。”
方灵轻道:“你的意思是,她骗了你?”
危兰道:“那倒不一定。但至少她有些秘密没有告诉我。”
方灵轻沉默了微时,喃喃道:“那你昨晚还要冒着危险帮她要雪融膏?这就是你们的侠义之道,我可做不到。”这句话的声音轻得恍若风中飘絮,显然是她的自言自语,没有要危兰回答的意思,她的下一句话才是真正要询问危兰的话:“她有什么破绽啊?”
危兰道:“我昨日记得,可今日忘了。”
方灵轻道:“你这借口也很假。”
危兰道:“方大小姐你这么聪明,我费神想更真的借口干什么?”
方灵轻同样噗嗤笑了:“好吧好吧,那我们继续交换,你告诉我究竟是什么破绽,我再告诉你我怎么会认识郁无言。不过,我可提前与你说一点,我认识他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跟这桩案子绝对没有关系,你即使了解这件事也不会对你破案有帮助。”
危兰道:“无妨,我只是很好奇。”
好奇郁无言。
也好奇方灵轻。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危兰很明白这个道理,因此便在前往沈曼临时居所的路上,她先将昨日沈曼所叙述的一切,几乎是一字不漏地讲给了方灵轻听。而过得半晌,待她复述完毕,她们也走到了这座供织梦楼姑娘们暂居的小院。
危兰再一次见到以白色绷带缠面的“牡丹花”沈曼,将手中雪融膏交给了她。
她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终于流露出欢喜。
世上有哪个女子不爱自己的脸?
但那欢喜只是一瞬,当方灵轻说完该如何敷此药膏的注意事项之后,她似是蓦地愣了一下,瞳孔中的悦色宛若黄昏的日光一点点消失,良久,仍然道谢。
危兰与她告辞。
出了小院,再来至院外大街,危兰遂向左而行,脚步虽不急不忙,但未有丝毫犹豫,显然心中有条明确的道路。方灵轻也不询问,只继续与她同行,一边沉思道:“‘我还未曾跟郁公子道谢。’——这句话,是她说的?”
危兰道:“是。”
方灵轻道:“这就是你说的破绽?”
要知在沈曼的回忆里,有极重要的一点,当晚常三步败在郁无言手下,不得已离开以后,她便邀请郁无言到她的房间里,听她弹了两首曲子——两首曲子的时间,莫说是道一声谢,纵然是道十声谢,那也足够了。
危兰颔首道:“是其一。”
方灵轻道:“其二是为什么她会留在织梦楼。”
织梦楼里的姑娘们都说,上苍对沈曼实在是有些过于残忍。明明她已被恩客赎了身,眼看就要过上自由的生活,若不是张妈妈希望她能再多留些天,留到本月庐州百花会召开的那天,再跳一支舞,她又何至于遭遇如此惨祸?只是,沈曼作为织梦楼的牡丹花,也是织梦楼的摇钱树,要为这株摇钱树赎身的银子绝对不可能少,而能愿意为她出这个钱的男人必定爱极了她,又怎会同意她继续留在这儿为别的客人弹琴唱曲?
危兰道:“我昨日问过织梦楼其他的姑娘。她们猜测,沈曼姑娘这样做,不是为了报恩,只是希望在临走之前再多赚些银子——给沈姑娘赎身的人,并不富裕。”
方灵轻道:“既不富裕,他又哪来的钱给她赎身?”
危兰道:“这件事却无人知晓。而自沈姑娘被烧伤之后,他只来见过沈姑娘一次,便再未出现过。”
方灵轻哼了哼道:“不出现才好呢。两个人在一起也只会天天痛苦,我真不懂,为什么人一定要爱另一个人。”
假若为沈曼赎身之人果真是因为她的容貌被毁,这才嫌弃了她,那此人的确算不上什么好男人,和他彻底分开也是一件好事。然而听方灵轻话里的意思,所谓的“两个人”似乎不单单是指沈曼与她的恩客。
是这世间任何两个人。
危兰自幼就在长辈们的教导之下处理江湖事务,因此年纪虽轻,见识已颇为不凡,唯独这情爱之事她从不曾有过接触,也不可能有谁对她详细讲解,她当然是丝毫不懂,听得方灵轻此言,她难得有些茫然地问:“为什么两个人在一起会痛苦?”
方灵轻没出声,终于将一直拿在手中把玩的柳枝抛开扔掉。
危兰见她不想说便也不逼问,蹙了蹙眉,低声道:“可是……那应该总比待在青楼好啊。”
——为什么这个世上会存在青楼这种地方?
——为什么流落在那种地方的姑娘会不得自由,且仿佛天生低人一等?
这是前些年危兰在知晓了“青楼”究竟是什么样的所在之后,偶然会冒出来的念头。就像她从前跟着长辈们行走江湖,在看到官宦人家的纨绔子弟欺压平民百姓这种不平事时,也偶尔会想,为什么那些达官显贵就天生高人一等?
方灵轻同样在这时沉寂了少顷,才终又继续问道:“给沈曼赎身的人是干什么的?”
危兰道:“是在庐州繁园照顾花草的一位花匠。”
方灵轻恍然大悟地笑道:“哦,所以你现在要去繁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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