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提示您:看后求收藏(125、第一百二十五章,大唐养猫手札,白孤生,废文网),接着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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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安县是一个只有五六千户人丁的紧县,归属于泉州府管辖。

县令郑寿铉则是一个老学究,在半大不小的年纪总算凭借着明经的身份得了官位后,被打发到了这个无关紧要的偏远县来做县尉。

先是县尉,再是县令,他三年复三年倒是与这地头有缘。

可南安县是一个有些排外的县城,又或者换句话说,是一个乡绅势力强大的地界。郑寿铉毫无疑问的被架空了,不得不偏安一隅做一个泥塑县令。县衙中的典吏多是当地人担任,他们虽然是不入流,可熟知地貌详情,与乡绅土豪更是一个鼻子通气。纵然郑寿铉一开始有想整改的心思,在遭遇了几次碰壁后,也像是认命了般成日窝在县衙后院,读他的书做他的诗,少有再管衙门的事务。

县令蛰伏,大权旁落,不消说,南安县县衙就是强龙难压地头蛇的典范。

“我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雨后泥泞的田道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两个穿长衫的人。他们的模样作派远比寻常人要来得整洁干净,瞧着不像是泥土捡活的生计。方才那话,就是其中一个胖乎乎的,名为刘鹤的人说的。

他看着徐三石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个看不清楚模样的石头,汗打湿了他的长衫,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只单单看他的脸色,都清楚他现在处在一个即将爆发的临界点。

不过刘鹤不在乎。

他自己也差不离是这般状态。

“那个该死的!新上任的!虞县尉!”徐三石碾碎了脚下干涸的泥土,咬牙切齿地说道,“他再这般胡搅蛮缠下去,整个县司都要被他搅弄得天翻地覆!”

这是贞观十七年的秋天。

理应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可现下说话的两人无不是满头大汗,脸色怎么瞧都算不上个好字。

“可郑明府瞧起来高兴得很。”刘鹤阴测测地说,看起来没有半点对这位父母官的尊敬。

徐三石和刘鹤都是南安县的令吏。

徐三石管的是吏房,刘鹤则是户房。

虽说这南安县不过担着个紧县的名头,可这两房到底是县衙中最能捞得着油水的地方。

故而刘鹤长得肥膘满面,与他那有些闲情雅致的名字截然不同,而徐三石虽然高瘦了点,却也两颊红润有光。

当然,这里说的是从前的他们。

现在的徐三石和刘鹤,一个瘦得肚子都消去了两圈,一个累得面孔黝黑,一瞧就是上山下地淌出来的疲劳,怎一个苦字了得。

这桩难事,还得从两个月前说起。

县令,县丞,县尉这些官职的轮换,对县衙来说已是常态,只有不入流如主簿典吏等才能长年累月地久居一处。不论来的新官是何人,终会在高压的事态下认清现实,这对南安县的胥令来说已经见证了十数次,无一失手。

除了虞玓。

虞玓便是南安县两月前新上任的县尉。

南安县就是个普通的县城,能被丢到这处做官的人,按理说也不该有好出身,顶多是走了运的科考学子,只懂个之乎者也却不知实事作派,故而不管是端坐签押的主簿还是底下油滑的胥令,浑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虞玓的上任悄无声息,没有知会任何县衙的人,只在某一日清晨带着两个小包袱骑马上任,端得是俗气平常,当日就被打上了无害的印象。

可不过短短两日,他就捅了个大篓子!

刘鹤磨牙,在想起此人的名讳时,仍有种忍不住气狠的涩闷。

毕竟这件事,是从他这户房令吏而起。

户房户房,管的自然是钱来钱往的事情。每年四月份起,典吏就会开始忙活起收缴税银的活计,这无疑是户房捞钱的好一盘大菜。要说那对应交税的钱财如何贪墨,非是那胆肥不要命的人才敢伸手,自是不会乱来。

那手脚自当不是在税银中,而是在交税的户丁人家。

别处暂且不论,这南安县的“规矩”一直如是,百姓交银的时候,不但要准备好税银,还要备好“小包”。

这“小包”就大有名头了。

说得实在些,就是要给这些个大老爷的辛苦费!按惯例是税银的一成,可若是那典吏要整治你,那是三成五成也是不准的。

着实是有苦难开口。

这桩好处,若是那些上任的官员识眼色,自然也是有份,毕竟这是笔不入账的钱。

而那虞玓新上任没两日,交接的事务还在理头绪,便时常在县衙内闲逛。这一兜一转,就赶巧进了那正在收缴的现场。

那日收税的书吏甚是疏懒,怕是被这常年安逸坐大的日子养到没脑,在瞧了新县尉进门来也不拦着,还语气不耐催促那交税的农户赶紧把小包给交了。也怪这书吏贪馋,本该一成的小包,他嘴皮子上下一碰就翻了倍去。

那农户只捧了惯例的银子来,如何能再掏出来其他?

便只得苦涩地被拉去一旁签字画押,有道是欠钱之说。

这农户的大拇指印还没按上,就被虞玓给拦住了。

那面容俊朗却甚是冷漠寡淡的郎君踱步在银柜与画押的桌案来回走动了几步,突地抬手,便是取走了那待签字的押条与正登记着的账簿。

这简单粗暴的举止简直惊呆了当时在场的诸位书吏。

就听那虞县尉轻声细语,即便如此还是语气还是显得有点冷漠地对农户说道:“许是他们记错了,大爷且先回去等着。若是再有差错,届时会有人去寻。”等他推着那农户出门去,书吏等才反应过来那要紧的物件被抢走,有几个胆大的要直接上去明抢,就看那虞县尉不经意地“踉跄”了一步,哐当一掌劈在了进门来的一立架子上。

“劈”这个字绝不是他胡乱生造出来的。

书吏发誓。

他当下心里就咯噔了一声。

只见虞县尉站稳了脚步,而下一瞬那架子宛如被强劲的力道肢解,连带着架上的摆设轰然倒塌!

他们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忍不住看了看破碎的架子杂物,随后静默地目送虞县尉远去。

武力夺取怕是不可。

等到县尉带着那该死的要命的押条与账簿离开后,才有回过神来的书吏赶忙去寻了令吏刘鹤,惊得他正在吃着的茶直接从鼻孔里喷了出来。

刘鹤一想到那日的狼狈,这怒意更上心头。

徐三石叹了口气,“你说说那日,若是你能把账簿抢回来便成了。哪有后来的事情?”他擦了擦汗,手里还攥着一把没记完的簿子,只是一瞧到那上头的字迹,就厌恶地别过脑袋去。他本是可以丢了不理,只是不知究竟是何缘故,他终究没有这么做,只是气恼地同刘鹤说着话。

刘鹤颤了颤肚子,恼羞成怒瞪了眼徐三石,粗着嗓子说道:“那你怎么不理一下你自己出的岔子?鉴于你在第五日就被他逮到伪造过所的证据!”

过所是百姓在离开某地时需要携带的身份文书,通常是在自己县内申请,随后县衙核实详情后再提交给州司下发。因州司距离管理的各县距离甚远,故而通常所提交的文书都是由当地各自确定详情的。

徐三石经手人事,对许多的脉络都自有敛财的手段。也常有人借由他的手做些改动,轻轻松松就落实了过所文书出得县城去,这些暗地里可动的手脚实在太多,若列出来可当真桩桩都是生财之道。

“当日虞县尉在我那处闹出事来,我去没讨到好,你就该知道他是个硬茬子。怎还会被他给窥了去?这简直是落了个天大的把柄!”刘鹤不甘落后,扯着声音数落徐三石,那灰头土脸的样子倒也不像是胜利,反而因为越说而越发不甘心。

徐三石闷声闷气地说道:“不过是收几个钱,替人改了改籍贯,哪里称得上是大事?”他虽这么说,却还是心里打鼓。

毕竟在他这头闹出来的事,也算不上小。

自打户房出了事,其他五房就谨慎得紧,寻常不给人进出。要说吏房不戒备森严,那自然是没有的。

可进出做事的人中,偏生那日,就是那日,给那虞县尉逮住了机会,在那领过所的人群当中,揪出来活生生一匪徒!

徐三石每每想起那日的场面,这腿肚子都哆嗦。

他是捞钱,但也不是不要命。

这遮掩身份给人做做过所的活计,不过是寻常的买卖。若要说旁的那些大钱可不止这几个,这点小事都是熟手了。

怎知道就是这般寻常的小事,居然还潜着一个试图从南安县通关的匪徒!

那张贴他的悬赏榜文还正贴在县衙外头任由人看去的!

谁成想那家伙竟是如此胆大包天,做了易容修改,取了钱财来伪造过所!

真是要命!

徐三石只消想起那天虞县尉冰冷的面孔,就生怕他夜半潜行把自己砍了去。自打知道那看似瘦削的县尉实际上武艺高强后,徐三石就总有种后怕的感觉。

如果不是徐三石和刘鹤闹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两个令吏在衙门虽然算不上是一呼百应,却也日子舒坦的典吏,何至于要在这大中午的,捏着一把笔杆子与破烂簿子,踩着泥泞的田道去乡野村下挨个问话?!

整一出杀鸡儆猴的戏码。

不管是徐三石或是刘鹤大抵都清楚,这位虞县尉,怕是早就有备而来。

这日暮色将落,踩着黄昏的余韵,两辆马车并几个看护的家丁进了南安县的南门,赶在前头的家丁人高马大,看着甚是利落。

碎嘴的懒汉嘀咕着,“莫不是哪家的娘子又被刘家瞧上了?”

旁经过的隔壁街大娘狠拍了他一记,“就不惦念着句好的。”

这悄没声的对话,也不过是一瞬,就又安静了下来。

这列车队并没有如他们的猜测走到哪个大户人家门口去,而是一直往城北走,直到在县衙门前停下。打头的家丁先行下了马,去与那门子交谈。

虞玓在这时候,正在县城外往回赶。

南安县的县城不大,县城内只有四街三巷,所属的二十几个乡镇都被他走遍了。今日他便是从最后一处水头乡回来。后头跟着灰头土脸的人,正是徐庆。

徐庆骑着毛驴,对前头的虞玓扬声说道:“郎君,我估摸着日子,怕是白霜他们要到了。”

虞玓并未攥着绳,任由着胯.下那头温顺的驴子慢吞吞地走,而他坐在背上正摊开张简陋的舆图,正用炭条勾勒着什么。待写完后,他把炭条收进毛驴脖子挂着的小布袋里,卷着图纸说道:“倒也还算及时。”

徐庆笑着说道:“还不是郎君早前要自己先过来,不然倒是能多点人手,不必自己这么劳累跑遍二十几个乡野。”

虞玓道:“多了他们也无用。我毕竟只是县尉,不当越俎代庖。”

这衙门中管事的自然是县令,再往下辅佐的便是县丞,只多数时候县丞是个虚职。而管着勾检县政的是主簿,最终治安刑律等庶务都归于县尉。

县尉就是做庶务的官职,虽主管的是治安之类的杂务,可按律条来说,征收税务,审理案件等事却也不是做不得,只是通常在一些较为富庶的县里,这个职务常常是有两人承当。

“虽然乡村的详情核实有些繁杂,可若是要换算下来,您来做倒也是无妨。只是非得是拉了那徐三石和刘鹤下水,才总算能支使得动那底下的胥令,可当真是小鬼难缠。”徐庆有点闷闷不平。

当日郎君初到南安县,是先快马加鞭而来,在县城中待了些时日才去赴任。郑寿铉作为一县之长,自是给虞玓接风洗尘。底下那些个佐贰官杂官瞧着,在那杯筹交错间仿若个个都是好说话的人。

可翌日上任,虞玓不过是要些交接的文书,那下头的胥令却是开始推三阻四。

库房的人说是签押房要开了条才能去取,去了签押房却说得是吏房的人恳首了才能给开条,再去了吏房的胥令寻那签子,却得了个非是库房书吏画押不然无法开单的说法。

徐庆作为随从,跟着虞玓忙进忙出,简直是气了一肚子火。

在长安有哪个敢这般甩郎君的脸子?!

虞玓淡淡地说道:“郑明府是个弱性的人,此消彼长,这是必然的道理。”他望着前头黄土朝天的土路。

就算是在南安县的县城,这样的道路也是如此狼藉难走,待到下雨的时节,那更是狼狈不堪。

“不过您先是捅了那户房的马蜂窝,再去逮了那贼人入狱,把郑明府都惊动了。这两趟下来,衙门有些人看您的目光明显是不大对劲。“徐庆是世家出身的家奴,在来往应酬见识过的事情多了,却少有看到这种还未做事就已然露出狰狞的姿态。

虞玓慢吞吞地摇头,“徐庆,莫要拿那些矜持高贵的世家作派来衡量衙门胥令的做事。他们素日里面对的都是背朝黄土面朝天的百姓,少有那般勾心斗角的姿态。南安县的胥令能盘结成现在这般的势力,那得是日积月累的结果。”如那勾检的刘主簿已经年过半百,可算得上是老刘了,可县衙与县城中多是称呼他为小刘主簿,那是为何?

自然是前头还有个老刘。

刘主簿的父亲退下后,这主簿的位置就轮到他的儿子来做。

这祖祖辈辈都是衙门里的官司,虽不是正统的官员,可这种顽固的扎根,在无法遏制的时候,远比一个无能的县令要来得强硬。

“可您虽然简单快速地处决了那两房的事情,但那是因为您出其不意,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证据确凿的事情摆在明面上,也因为您不打算深挖这才草草了事。他们心中必然是不甘的。现在不过是蛰伏,暂且让您经手,要是待日后……”徐庆絮絮叨叨,看来甚是不放心。

小包与过所的事情不过是个暂时压下,只杖责了几个当时管事的胥令,并责罚了管事的令吏陪同虞玓在外头走乡串镇,并未牵连到后头的人。

虞玓一路听着徐庆的担忧牢骚,等回到衙门前头,自有那门子小步跑来,同他说了那车队一事。这态度远比之前的冷淡要热切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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