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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陟抖了抖。

就看着虞玓翻身上马,掏出一个没有佐料的包递给了红菩提。

红菩提一口咬住吞了。

虞陟微愣,“红菩提还喜欢吃这个?”

虞玓淡淡说道:“她的好奇心重,若是在她面前吃东西,定要给她也吃一个。不然却是要闹的。”

他坐在马背上把一半的包子分给了虞陟,两人解决完早饭的问题后,这才悠哉地溜达着往那樊川去。

樊川是在城郊终南山的山脚下,正位于少陵原与神禾原的中间,瞧来是一马平川。且因着有潏河流淌,故而此处当真是树林茂盛,草木郁郁的踏青好去处。且因着面水依原,常有诸多园林在此设立,多是权贵人家占住了最好的去处。

虞玓还从未去过。

虞陟一边同他说着,一边却叹,“倒是可惜了,方才应当让家里的车夫套马车来,我们坐车品茗悠悠过去,那才有味道了。失策!”

他看着扼腕,虞玓倒是庆幸他没这么做。

因着樊川附近还有着如华严寺、兴国寺、云栖寺等八大寺庙,故而便是在这秋日萧瑟的时节,还是有人去往樊川求神问佛。且因着今日是重阳登高日,这般来往的人流丝毫不减。

虞陟起了个大早带虞玓来,不单是为了重阳诗会,还是为了让虞玓能够好生观赏着樊川的美景。

“若非时间来不及,我倒是想带你去走一走终南山。”虞陟叹息着说道。

南山好景色啊。

虞玓对游玩的兴趣向来淡淡,只虞陟在前面带路,他就默然在后面跟着,倒是也好欣赏了一番与别处不同的风景。秋风飒爽中,空旷的原野上有郎君娘子笑闹,那香车马匹经停处,也有摆摊设位的商贩,有与城内截然不同的风味。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虞陟还不停给虞玓指着哪里的风景与别处不同,值得赏玩一二。只他们的时间确实较紧,虞陟只带着虞玓进了一间寺庙捐了点心意就出来,跑马往那潏河两岸去。

杜家别院正在那附近。

虽说在潏河附近的别院不少,可多是掩映在林间,也有在平野空旷处,端得是景色空幽。旁处有的热闹喧哗皆与这片别院无关,只看那安静的模样,便知这附近怕是常年有人看护,驱赶着不知其然靠近的人来。

虞陟与虞玓的穿着与胯.下马匹的模样一看就不是常人,故而他们一路跑马,倒是无人阻拦。

虞陟一看就是轻车熟路的,直带着虞玓到那杜家别院。

门口的老奴认得虞陟,笑着让人来与他们牵马,嘴里说道:“两位郎君却是头一个来的。”

虞陟抬头看着时辰,笑着说道:“还想着怕我们晚了,没想到竟是头一个。那还真的与那杜荷讨杯酒去。”

老奴让开路来,便有婀娜侍女上前来,她穿着应景的嫩黄衣裙,双手叠在小腹处微屈膝行了个万福,便笑着引两位郎君往里面走去。

一路行去,这杜家别院确实景色撩人,那园林花亭错落有致,从潏河引来的湖泊透彻,潺潺水流半环着整座别院,行行走走间处处有水。

待看那别居内的摆设,那可是菊花朵朵,有那不同的品种绽放,摆成的花样子极为好看。穿行在湖面水桥的侍女娇笑着洒落花瓣,任由那水流湖泊飘着那各色的娇艳,染得整个清幽的别院也多了几分不同的风采来。

还未走到设宴的半开园子,就看那杜荷大步从门内出来,笑着迎了上来,“我还同子度打赌不知是谁先到,没想到竟是我们两个都输了。”

子度便是杜荷那过些时日要离开西京的族人,名叫杜礼,瞧来是一个白白胖胖的模样,很爱笑。

杜荷迎着虞玓他们进了园子,就看那处的建筑与旁的不同,墙面竟是拆了一半,放眼望去潏河的景色一览无遗,水面波光粼粼破碎,再有那满园的菊花错落,端得是一派好风景。

虞玓放眼望去,今日的宴席倒是有点意思。这园里本就没有走廊中堂这些,免去了有人廊上有人客席的麻烦,竟是直接摆在了诸多娇花丛中去,这才看着是有赏景的模样。

杜荷同虞玓说道:“我知你不喜这种宴席,给你指了个最安静的处。你就吃着茶赏景,只有一件事得答应我,你可不作诗,但可别在我这宴席上掉书袋。”他算是怕了虞玓,上次被他们和程处弼拉着出门去,居然在那等喧闹的场合中安静坐着,微合着眼不知在作甚。

还得是程处弼凑近了去听,这小子竟闭着眼在背书!

当真是惹人无奈!

虞陟与杜礼在旁听着哈哈大笑,深以为然。

虞玓受了杜荷的这番好意,在来客渐多后,杜荷作为主人家自当去一一应对。有些年长的郎君是从前不认识,这个是杜家的,或许那个就是李家的……虞玓在这种场合倒是乖顺,虽依旧是一张冷脸,但该认识的人还是认识全乎了。

席面摆上,那声乐也渐渐响起,琵琶玉箫等等妙乐佳曲却不是从园里来的,而是自那潏河飘来一艘画舫。有十数位蒙着面纱的美娇娥纤纤玉指弹奏着,更有舞女顺着乐色翩翩起舞。

分明是相隔不远的距离,却因这水域颇有种咫尺天涯的苦闷。

这满园花色与那隐隐怅然的情绪让学子有了那吟诗作对的兴头,更有当庭就吟诗一首,因这情绪激昂竟做得比往日更佳,诗会还未开始就赢得了满堂彩。

在那掩映在诸多花丛的席面中,有一席却是摆得偏远,旁围着许多各色娇艳的菊花,席面上单摆着茶水糕点与时令小食,左手边还摆着两本应景的诗集。

程处弼一路寻来,就看着那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虞玓正跪坐在席面前,垂眸看着手里的诗集。

“我说怎你那堂兄尚在,你却是百般都寻不见,原来是在这处!”程处弼笑着凑过来,那宽大的身材倒是近乎比虞玓要大了两圈。

虞玓回头来看程处弼,“程大兄可莫要暴露了我才是。”

程处弼在虞玓的身旁坐下,随手抄了块糕点来吃,甜腻的味道让他忍不住蹙眉,“多日不见,怎你还不见长个?”他皱眉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他这弟弟还未张开。

虞玓无奈,“大兄已经及冠,我却是还有几年,何必着急。”

程处弼在去岁就已经完婚了,因着他阿娘是清河崔氏出身,虽是继室,却拥有着极强的威望,颇得卢国公程知节的爱重。

也因此程处弼的婚事算得上不错。

毕竟他爹卢国公的父荫多是给了前头两位兄长,若非有他娘崔氏在,能得多少好处却是不消说的。

程处弼摇头,“我刚认识你那会,你看起来就这么点,现在还是这么点。”

虞玓死鱼眼。

他不理会这位程大兄了。

虞玓虽然在长身体,程处弼可也还在长身体,这程度可是拍马都追不上了。

京兆杜家与韦家交好,杜荷开诗会便不可能不请相熟的韦家人,请了韦家,于情于理不应当不请尚有子嗣在这京畿的其他世家的人,故而杜荷在看这需宴请的名单后,索性拍板把功勋子弟也皆是请了过来。

一不做二不休,彻底把水给搅浑。

谁能想本来只作是寻常的事情会弄得这么大型?

程处弼不多时就听到有秦怀道等人在叫,他不欲虞玓这清净地被发现,同虞玓说了几句后就抽身离开。

他刚往外走了几步,就撞见今日的主人家杜荷,程处弼刚要招手同他说话,就看那杜荷被一面容恭谨严肃的侍女叫住,匆匆数语后,杜荷的脸色微变,顿时脚步急忙往园外走去。

程处弼蹙眉,本想跟上去看看,但踌躇片刻,还是深感这不大合适,转身与秦怀道他们厮混去了。

那些学子们吟诗作对,他们这武勋也合该是投壶射箭才是。

恣意狂情,纵声大笑。

虞玓这里虽偏僻了些,那些纵情的声响总会传来,再加上近在眼前的潏河拍打岸边的潺潺水声,颇有种闹中取静的模样。他跪坐在席位上,神情淡淡地翻看着手中的经书。

思及今日的诗会,虞玓敛眉摇头。

虽是来此躲懒,可听着外头那些学子们一首接着一首的作诗,虞玓倒是有些钦佩他们。

虞玓习惯了任何需有依据的日子,他少有那般瑰丽绚烂的想象,泼墨而就挥笔写成的诗作往往带着浑然天成的韵味。虞玓再能做,都少了那层味道。

刘朝生曾经点拨过虞玓,他自清楚症结,只放开纵意去思考,本身对虞玓来说就近乎不可能。

他把看了几篇的诗集倒过来放着,抬手给身旁的小火炉加炭。

原本是有一位黄衫侍女来伺候他的,只虞玓不惯,还是让她自忙去,不必管顾他,把一应工具留下来便是。

虞玓悠悠扇着小火炉,那炉子上摆着一只精致小壶,伴着温度的攀升开始咕噜噜煮开。

他放下扇子,用手帕捏住小壶的把手,倒入待冲泡的茶水里去。虞玓这一动作入行云流水,待烫过茶杯后,滚烫的茶水重新注入,茶香自溢。旁摆着的诸多如盐末、糖块、姜等作料,他一概未动。

虞玓左手捋着宽大的袖子,右手端起茶杯,轻嗅了嗅那茶香,自言自语地说道:“纵是茶饼,少了佐料,闻起来却也是不错的。”

就在一墙之隔,那些镂空的窗扉中,杜荷正陪着位身份尊贵的郎君走了数步,偏听到虞玓那清冷平静的嗓音,突地打破了这不知怎地稍显空寂的氛围。

杜荷赔礼道:“殿下莫怪,臣这就……”

“是虞玓?”

李承乾问道。

杜荷欠身,“正是。”

严华寺是长安城外闻名的寺庙,虽有圣人修建的普光寺等在前,然私下来这严华寺的贵人还是居多。

今日太子殿下微服出宫,正是来这城郊樊川之严华寺礼佛,为身体孱弱的长孙皇后与晋阳公主祈福供灯。

杜荷在得知太子殿下登门,惊得连心都要跳出来了。虽是巧合,但是这场诗会却是聚集了诸多世家子弟,可以说若是有人现在突杀了这杜家别府,大概就能灭掉小半个朝堂重臣的后代了。

太子这登门,是真的顺势而为,还是……

杜荷不敢多想。

他低着头的时候,站在对面穿着普通深衣,却仍有别样风华的李承乾温和笑着,“倒不必多设位置,我与虞玓同坐便是。”

杜荷微愣,“未免有些不敬,您还是……”

李承乾温柔笑看他。

杜荷立刻噤声,自去安排不提。

一墙之隔,虞玓敛眉回望。

他方才好像听到了窃窃私语的声音般,可再怎么看,这周遭只当有一堵墙在,却是没有旁人。

虞玓抬头看着那窗扉的镂空,细想想,还是低头继续看诗集。

外头正有一韦家子弟正在吟诗,“为忆长安烂熳开,我今移尔满庭栽。红兰莫笑青青色,曾向龙山泛酒来。”他这诗乃是特地赠予杜礼,正有一种萧然远去,正于他乡春日怀念故土,细想着那长安秋日的菊花会是怎样风采之感。

听得杜礼拍案激动,连敬了那人三杯酒。

那厢学子正在叫好,一一赏析着这诗句究竟如何之好,到底是好在哪里,用了哪些出挑的手法。也有旁人被这诗句同样激得生起了雅趣,顿时也酝酿起了诗句来。而在对侧的好些个吆喝高兴声也传来,那投壶射箭的武人们也有自己的乐趣。

居于一偶的虞玓正默默如同小鸡啄米般记着,“唔,这韵脚合该是……不过压的是哪一韵来着……平十灰韵?”

虞玓既是答应了杜荷不会在诗会上掉书袋子背那些诗书经典,就不会这般做。

只这么琢磨拆解诗句,应当是不违反他们的约定……吧。

他思忖得入神,却未忽略背后那轻微靠近的脚步声。虞玓起初有些漫不经心,待听清楚那脚步声后,人却有些恍惚,如若那脚步再轻些,再柔些,倒是有些相似了。

虞玓回神来,正欲回头看究竟是何人来时,却听到一声轻柔的笑容,“我观虞郎君这般悠闲,倒是没有哪里能不适应的了。”

这声音……虞玓猛地抬头。

却在来者宽大的兜帽下看到一张熟悉的俊脸。

太子殿下!

虞玓仿佛有种置身他处的错觉,凝神环顾四周,这依旧是秋菊烂漫的模样,只在这诸多娇花簇拥中,来人正冲着虞玓温和笑着。

那眉眼淡雅的模样,端得是一位清润好君子来。

作者有话要说:  九千更新get√

*

先更后改,稍慢片刻,抱歉。

(08:35修改完毕)

*

最后韦家子弟那句诗是唐末五代诗人韦庄的《庭前菊》,五百年前是一家(x)

*

虞玓:来了诗会,我也瘫。

太子:瘫得好,瘫得妙(逮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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