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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玴,你竟然……”大长公主什么时候看过谢玴这般模样?这让她相信了谢玴是真的失忆了。没有失忆的谢玴,如何会有这样的表情,会说这样的话?

纵然他不是她养大的,他也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可她当了他的母亲几年,对谢玴,她如何能不了解?

大长公主看着谢玴紧紧抓着徐妙言的手,片刻,说道:“本宫可以答应你,不伤害她,但是不能带她一起走。”

谢玴淡淡一笑:“那我就不能跟你走了。”

大长公主半信半疑:“谢玴,难道你真的不怕我让你们两个一起死?”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丢下我的妻子。”

谢玴的话让徐妙言也倍感意外,这与之前的谢玴简直大相庭径,以前的谢玴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不仅是徐妙言和大长公主,甚至连连祁都不敢相信眼前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举动的人会是谢玴。

在他的认知里,谢玴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人?

大长公主需要谢玴,谢玴坚持如此,她也无可奈何,只能答应。

思虑再三,她需要谢玴,她只能暂时先放过徐妙言这个丫头,至于以后,如果谢玴是真的忘记了一切,那以后想要做什么,她什么时候想要这个丫头死,还有的是机会。

“好,本宫便答应你,只要你与本宫一心,按着本宫的想法做事,本宫会放过她。”

谢玴听罢,说道:“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只能相信殿下。”

大长公主看了徐妙言一眼,事到如今也无可奈何,便吩咐手下开始启程先前往幽州。

徐妙言自然不会相信大长公主真的会放过她,也不相信大长公主真的是想跟谢玴继续做母子,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谢玴手上的幽州兵权而已。

大长公主一旦真正掌握了幽州的兵权,那朝廷易主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朝廷易主……莫不是大长公主真的想做什么谋逆之事?

齐王李重翰和大长公主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如今的皇上只不过是个傀儡,据她所知,当今的皇上是先帝唯一的子嗣,本是一个才人所出,后来过到皇后膝下成为太子,再后来先帝忽然暴毙,还是稚子的太子便被张家扶上帝位,从前皇上是张家把握朝廷的傀儡,如今即便张家倒了,皇上也依旧是傀儡,然而大长公主和齐王近日以来的一些做法,很显然是不想要这个傀儡了。

之前和徐襄闲聊,徐襄就曾提起过,齐王忍辱负重蛰伏多年,是不甘为人臣的。

徐妙言虽然心里大概有了数,可嘴上却是一点也不敢说出来。如今谢玴失了一身的武功,也忘了一切,她如何能与他讲这些?

马车上,徐妙言思虑再三,觉得还是该提醒下谢玴,不可轻易相信大长公主。

谢玴却道:“虽然不知道他们需要我做什么,可该不该相信他们,如今也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了。”

徐妙言听罢,叹了一口气:“是啊,连祁都背叛你了,他可是你最信任的心腹。”

连祁会背叛谢玴,也是因为她。以前她便看的出来,连祁一直将她视为谢玴的阻碍。可即便连祁之前再将她视为阻碍,她也没有觉得连祁会背叛谢玴。

短短这么几天,就发生了这样的变化。

见徐妙言一脸愁容,谢玴却握住了她的手,须臾,看着她说了一句:“别怕。”

徐妙言与他四目相对,看着谢玴这般温和的面庞,她想,若不是他失了忆,他也不会有这样的表情吧。

不过细想往昔,谢玴一直都是很护着她的。她挺想问问他,是什么时候知道她的身份的,只是现在的谢玴忘记了一切,想问什么也枉然了。

罢了,现在前路渺茫,她只愿他们都能好好活着,便足够了。

次日午时,他们抵达了幽州都护府。

大长公主虽然答应了谢玴可以带徐妙言一起,但她不相信徐妙言会安分守己,也是为了以防万一,便给徐妙言上了脚链。

拖着脚链,徐妙言便只能慢慢行走,连跑都跑不了了。

大长公主给徐妙言上了脚链,谢玴便寸步不离的将她带在身边。

大长公主要与谢玴商议要事,自然不许徐妙言跟随,谢玴却说除非把徐妙言的脚链去了,他便不带着她。

大长公主不满谢玴如此护着一个女子,这根本不是她曾经认识的那个谢玴,这样的谢玴如何使得?

可如今她需要谢玴。

大长公主无可奈何也极为不满:“你我好歹也做了好几年的母子,难道你不信我?”

“不信。”谢玴直言不讳,“殿下要我做什么我都不在乎,我可以听从殿下的安排,我只是想要我和她的平安。”

谢玴如此,大长公主又能如何?她不能让徐妙言跟着一起听他们的要事,便先解了徐妙言的禁锢,找人看着她。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谢玴跟大长公主才从里面出来。

他们先前在里面都说了些什么徐妙言无从得知,他们二人从里面出来后,只听谢玴对大长公主说道:“幽州的兵符我现在不能交给殿下,且不论我现在忘记了一切,就算我记得兵符被我放在了哪里,也不能交给殿下。倘若我交给了殿下,那对殿下来说,我就是无用的弃子了。”

大长公主笑了一声:“你放心,幽州的兵马也不只是你这块兵符可以调动的,所以,才需要我们母子二人一心,你如今记不得一切不要紧,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我便保证你和徐妙言平安无虞。”

谢玴点点头:“待此事完结,殿下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还望殿下能信守承诺。”

“这是自然。”

后来,大长公主吩咐人重新给徐妙言上了脚链,便离开了。

等谢玴来到徐妙言跟前,她才问他:“你让殿下承诺了什么?”

谢玴道:“她想要废黜皇帝,扶持齐王上位,而我手里的幽州兵权能助她大计,所以,我要她许诺还我们二人一个安宁。”

果不其然,大长公主想扶持齐王为帝。

徐妙言道:“你现在忘记了一切,可能不知道大长公主是什么样的人,她不可能会还你安宁,之前她杀了你生母之前便已经说了。”

谢玴微微一笑:“可事到如今,我们又能如何呢?还是努力争取吧。”

徐妙言沉默片刻,问他:“如果你帮大长公主得到了她想要的,她却出尔反尔呢?”

须臾,谢玴不紧不慢的回了她一句:“那样也无妨。”

“无妨?”徐妙言不解。

“如果她真的要杀你,那我们可以一起死。”

徐妙言看着他:“大长公主不会要你死的。”

“她不要我死,难道我就不死了吗?”谢玴侧身看向她,目光缱绻:“我是一定要跟你在一起的。”

徐妙言听了这句话,久久说不出话。

谢玴见她只看着自己不说话,问:“你怎么了?傻了?”

徐妙言眼眶一酸,却伸手抱住了谢玴。

谢玴似乎没有想到她会忽然抱自己,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双手缓缓环上她的腰,感受到自己肩上逐渐蔓延的温热后,手便抚上她的后背,轻轻拍着,安慰道:“怎么哭了?”

“谢玴,”徐妙言声音有些哽咽,“如果不是你忘了一切,你或许是不会对我这么好的吧?”

如果谢玴还是好好的,他还是那个运筹帷幄,将一切都算计在心里,没有任何人会成为他阻碍的人,冷血无情,她虽然不大喜欢他对她冷冰冰的,可那样的他,起码不会受人制衡,不会受现在这样的委屈。

“是我让你不好了。”她对他说了这么一句。

谢玴并没有在意这些,对她道:“怎么无端的说这些?”

徐妙言松开他,看着他的目光灼灼:“谢玴,有你刚才这番话便够了,我只想要你好好活着,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谢玴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疑惑,随即摸了摸她的脑袋,微微一笑:“你也要,我们都要一起活着。”

在幽州没多久,他们便开始启程前往长安。大长公主和谢玴暗地里偷偷调动了大量的兵马,早在一个时辰前就悄悄去了长安方向了。

临近傍晚之时,忽然下了一场大雨,雨势瓢泼,又有人前来禀告,说前面的山道坍塌,堵住了去路。

大长公主不得已,只能先停下,挖开前面的路再继续前行。

谢玴拨开车帘一角,看了眼外面的雨势,还有雨中不停来回挖通道路的大长公主的人手,便坐了回来。

那一瞬间,徐妙言与谢玴四目相对。

几乎同时,徐妙言竟看到了谢玴脸上忽然扬起的一丝笑容。

徐妙言浑身血液登时凝固,谢玴的这丝笑容,让她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可不等她启唇,谢玴的身子忽然朝她倾压过来,与此同时,他们坐的这辆马车忽然就被劈成了两半。

没了马车的遮挡,冰冷的雨水瞬间落在二人身上,不多时便将二人湿透。

徐妙言被谢玴抱着滚落到地上,雨水打的徐妙言睁不开眼,接着谢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便忽然将她放开了。

等徐妙言看清雨中情势,便见到谢玴已经站在大长公主身边,由连祁扶着,他们二人身侧早就已经护卫重重,透过人群,徐妙言看到谢玴的肩背上有一道醒目的血色。

大长公主气急败坏的看着雨中窜出的刺客,大声的嚷嚷着。而谢玴则满脸焦急的拉扯连祁,似乎是想要连祁救她。

徐妙言独自坐在混乱的人群里,身边时不时有人倒下,不清楚是大长公主的人还是刺客,她连滚带爬的想往旁边躲,可脑后一麻,她便倒在地上,不能动弹了。

这群忽如其来的刺客身手不凡,眼看着自己的人一一倒下,大长公主便吩咐人往前撤退,又吩咐连祁把谢玴拉上大长公主所乘的马车。

谢玴又急又怒:“若是不把她救回来,我绝不跟你们一起走!”

连祁看谢玴执拗,便将他打晕,扛上了马车。

徐妙言趴在雨里,隔着雨帘见到大长公主等人一一急促离去,又见谢玴被连祁打晕,扛上马车,直到大长公主的人彻底离开。

正当她意识快要涣散之际,忽然有人将她一把抱起,天旋地转间,她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徐妙言醒来之时,外面已是艳阳高照。

她惊坐而起,发现自己正睡在一张宽大的拔步床上,床上是檀色的罗帐,旁边还点了香炉,香味浓腻,让她有些发晕。

徐妙言环顾四下,发现这里并不像是普通的房间,这里脂粉香气弥漫,陈设奢华,倒是,有点像宫廷内室。

小时候她来过皇宫,知道皇宫里是什么样子。

没一会儿,外面便有脚步声接近,徐妙言才刚抬头,便看到那一身明黄,样貌不过二十出头的男子站到了自己跟前。

毋庸置疑,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正是当朝圣上,李煊。

李煊见到徐妙言,打量着她的脸,道:“你跟你姐姐确实很相似。”

徐妙言要掀被下床,被李煊制止:“不必多礼,你好生躺着罢。”

徐妙言还是下床对李煊行了一礼:“天子跟前,民女如何能失了礼数?”

李煊听罢,笑了笑:“礼数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罢了。你起来吧,你中了很久的迷香,身体还要好一会儿才可恢复,若是有什么闪失,朕可不好给谢都护交代。”

“迷香?”

李煊道:“用这种方法把你带回长安,算是朕唐突了,待谢都护替朕平息了乱臣贼子,朕自会将你交还给他。”

听得李煊这样说,徐妙言才惊觉自己原来已在长安了。

“这么说,那群人是陛下派去的?”

“你说的是昨天刺杀大长公主的那群人?那并不是朕派去的,那是谢都护的人,不过,在大长公主和齐王看来,那就是朕的人,在他们眼里,朕在负隅顽抗。”

“那竟是谢玴的人?”

这么说来,谢玴并未失忆?

她想起在雨里谢玴只对她说了一句别怕,当时根本由不得她多想什么,还有之前在马车上……

莫不是这一切,其实都是谢玴的局?

“谢玴用他的人伪装成朕的,一来是让大长公主和齐王认为朕已经按捺不住,二来,正好让你脱身。只是朕并未经过谢玴的同意,便悄悄把你带回了长安。”

徐妙言想起来了,难怪途中她半梦半醒,虽然有几次都有意识,可就是醒不过来。

徐妙言揣测到了什么。

“有些疑问,不知道民女该不该讲。”

“你说。”

“如此看来,所有的一切,都在陛下和谢玴的计划之内,该不会,大长公主和齐王的反叛谋逆,也是陛下所为吧?”

李煊闻言,笑了一下,并没有否认。

“陛下好不容易铲除了外戚,又怎么会继续为人傀儡,大长公主和齐王或许确实是有不臣之心,可他们能这么快想要反叛,也是陛下悄悄在推波助澜。”

李煊并不介意她这样直言不讳,说道:“你倒是聪明,你说的确实不错。不过,以大长公主和齐王的势力,纵然他们本身并未想过要谋权篡位,可到底也生了不臣之心,朕是皇帝,如何能受人胁迫?”

“纵然陛下一直跟谢玴联手,陛下也从未相信过谢玴吧?”

李煊看着从窗棂投射进来的阳光,沉默片刻,道:“作为一个皇帝,如何能轻易去相信他人?谢玴手握重兵,倘若他倒戈,朕如何能知晓?在这关键的时刻,朕不得不防备一手,谢玴与朕相识多年,他会理解的。”

一个君王多疑无可厚非,只是徐妙言不免替谢玴有些寒心。

她大约知道谢玴一直拥护的是李煊,只是这并不被多少人知道,谢玴为了李煊赴汤蹈火,到头来,李煊却仍要怀疑谢玴的忠诚。

“民女想问陛下,如果谢玴并未倒戈,对陛下依旧忠诚,待此事了结,陛下是否会放过谢玴?”

李煊闻言,沉默半晌,才说道:“自然。”

徐妙言看不到李煊的表情,只看得到他波澜不惊的侧脸。

不过,她已经他真正的意思了。

此时,有内侍匆匆来禀:“陛下,陛下,大长公主和齐王,还有谢都护带着人,把皇宫给围了!”

内侍慌乱,李煊显得尤为平静。

有厮杀和刀剑声隐隐传来,是真的宫变了。

神武卫、羽林军顿时带着人来,占满了寝殿外。神武卫卫长来禀:“陛下,叛军已经攻进神武门,还请陛下下令。”

李煊点了点头,道:“一切照旧。”

神武卫领了命,便带着人离开了。李煊回头走到徐妙言身边,看着徐妙言的脸,目不转睛。

徐妙言知道,他并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别人。

“如果谢玴真的背叛了朕,看在你阿姐的份上,朕也不会伤你性命,你且放心。”

徐妙言道:“其实,陛下也不会放过谢玴的吧?不论他是不是会背叛陛下。”

李煊无声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个年轻的帝王,看起来温和,像是个温柔的人。可温柔的表象下,藏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李煊没有说话,徐妙言却已经知道他的真正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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