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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早已候在了宫门口,孙海平看程昶一身染血地走过来,胆颤心惊地问:“小王爷,回、回王府吗?”
天际还余最后一缕霞光,程昶格外沉静地望了一眼,“去望山居吧。”
望山居距绥宫一个来时辰行程,程昶到了望山居,一言不发地往山上走。
扶风斋外有个露台,时值中夜,飞瀑之水直冲下来,浇洒在露台边,溅起点点水星子。
望山居的林掌事知道小王爷喜欢此处,趁着这几日早已把扶风斋收拾妥当,露台上摆了石桌与竹榻,里处屋间还挂着纱幔。
程昶在石桌旁坐下,问:“有酒吗?”
“有、有。”林掌事应道,即刻命人搬来数坛上好的陈酿。
程昶道:“你们下去吧。”
他拿起一坛酒,对着坛口饮下一口。
一股灼烈入喉,辛辣里带着一丝甘,还没怎么尝出滋味就下腹了。
程昶只好又饮一口。
他其实是不嗜酒的,前生有先心,不能碰酒,穿来这里后,时时命悬一线,偶尔宫宴上浅酌一二,却也是见好就停。
都说酒能至人醉生梦死。
可他一口接着一口饮下去,腹中烧灼不堪,却越吃越清醒。
他不知道事到如今,他的手上算不算沾了血,算不算脏了。
但他有些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了。
程昶想把自己关在这里,不再去见任何人。
直到所有怒火和恨欲都平息。
“三公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唤。
程昶握着酒坛的手顿了顿。
自从他被封了王世子,宫中的人当着他的面,都会称一声“殿下”,只有她还固执地喊“三公子”,仿佛这样就能不一样似的。
云浠站在帐幔边看着程昶。
她是在入夜时分听说大理寺出事了的。
琮亲王府的王世子殿下逼死了御史中丞,宫中一时人人自危。
她赶回宫里,御史台的小吏告诉她:“殿下身边的厮役留话说殿下去了城西望山居,将军若得闲,便去看看吧。”
云浠从未见过这样的程昶,无助到形单影只。
双手握紧酒坛,仿佛那是什么灵丹妙药。
她走过去,在他膝边蹲下身,覆住他握着酒坛的手:“三公子怎么饮酒了?”
她的手清凉如雪,他垂眸看着她,半晌,说:“柴屏死了。”
“我知道。”
他又说:“我逼死的。”
他的语气极苍凉。
云浠听得心间微微一疼,仰头望着他:“不是的,与三公子无关。”
程昶的嘴角弯了弯,想笑,却没笑出来。
他问:“你怎么过来了?”
云浠道:“我担心三公子。”
她的脸庞清透,脖颈一段雪肤一看就是寒凉的,不像他,喝酒喝出一身难以抑制的烈火。
酒没让他醉,看到她,他却有些醉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伸手抚上她的颊边,慢慢摩挲:“阿汀,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很喜欢你。”
“从很早以前,在我还不知道的时候,就很喜欢你……”
他的语气诱人,充斥着蛊惑的意味。
可是这么深情的话,被他说出来,却是彷徨无力的。
程昶问:“阿汀,我能不能……和你……”
他语焉不详,可是云浠听明白了。
她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灼火,温柔水色里浮沉着的欲|念。
程昶轻声又问:“好不好?”
云浠没应声,她伸出双手抚上他的脸庞,慢慢凑近,很轻地在他的唇角落下一吻,然后迎上他的目光。
程昶也看着她,忽然笑了。
笑意在夜色里荡开,融进他目色里的波涛,掀起几分藏在深处的乖戾。
他勾手揽过她的后颈,俯下脸。
心中欲海如浪如潮,澎湃而汹涌。
事到如今,他终于明白了。
他初来这里时,以为是自己融不进这个世界,所以才异常寡淡冷漠。
其实不是。
他仿佛是个神魂残损的人,在时空的游荡里丢了情失了欲。
以至于悲喜不能与这个世间相通。
直到落崖后归来,才找回了他的情。
所以当初在白云寺,他被人追杀至绝境,心脏疼痛窒息,还要在崖边反复摸索找寻着她送他的平安符。
是情已生根却不自知。
他在她的唇齿间反复流连。
陈酿甘冽,却不及她万分之一醉人。
这种如霜似雪的滋味,让人疯狂,也让人平息。
他稍微松开她,忽然将她打横抱起来,放在一旁的竹榻上,然后欺身而上,撑在她上方看着她。
他仿佛遗留了一魂一魄在另一个人世。
直至两世相通,他自烈火里归来,才寻回了他的欲念。
他看着她,目光冷峭,眼底却渐渐染上猩红。
这是五感在他身体深处复苏的感觉。
他的情意,他的欲念。
是他第一次濒临危境,在崖边拼命寻找她给的的平安符。
也是他后来被锁在火海里,想要让所有人为他陪葬的彻骨之恨。
可惜这些爱恨欲|念都在他心深处积攒了太久,一夜之间开闸泄洪。
自他归来后,一直翻涌不能平息,不知觉间竟能使人癫狂。
飞瀑的水溅上露台,程昶的脑中一片混乱。
是谁悲欢失所,太上忘情?不过是被剥离了爱恨的可怜人。
到头来凡根难斩,还不是要在这人世间沉沦。
程昶觉得单这么浅尝还不够,他不想再克制自己,反复舔舐,轻咬,直到舌尖尝到类似铁锈的血的滋味,然后伸手扯开她的束腰,剥开她肩头的衣衫。
不知怎么,耳边忽然想起他回到二十一世纪的时,老和尚师父对他说的话。
“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程先生这次回来,心中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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