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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林里有一瞬寂静。
片刻,程昶道:“我对皇位没兴趣。”
然后他问:“卫大人试探好了吗?”
他二人说起来并不熟识,双方之间更没有信任可言,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怎么可能一上来就宣之于口?哪怕琮亲王是天家嫡系,到了程昶这一辈,已然算是旁支了。
程昶接连遇害,这事流传到外头,旁人只会觉得小王爷是作恶太多遭人报复,可卫玠身为天子近卫,该晓得对程昶动手的究竟是什么人,这人之所以至今都藏得好好的,不过是因为昭元帝存心袒护罢了。
亲王之子与皇子之间动了兵戈,动辄牵涉皇权。
因此卫玠才有此一说——假意称有心扶程昶登极,试探他对皇位有无相争之心。
不成想,他这一点伎俩,立刻就被程昶识破了。
卫玠意外地挑挑眉,然后双手一摊:“好了。”
程昶道:“说吧,你找我过来,究竟有什么事?”
卫玠走到一个石墩旁,扫了扫上头的雪,坐下来,懒洋洋地道:“你回京不久,今上忽然传我,让我查两桩案子,一是昔忠勇侯的冤情,这二嘛,是十多年前,明隐寺的一桩血案。”
程昶“嗯”一声。
卫玠看他并不意外,指了一下对面的石墩:“哎,你也坐。”
程昶点了下头,走过去坐下,卫玠续道:“不过今上行事,自有他的盘算,忠勇侯的案子,他说查个点到为止就行了,我猜八成是做做样子。至于另一桩——”他一顿,忽然凑近,“说真的,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程昶看他这反应,忽问:“你今夜之所以帮我,是为了跟我打听当年明隐寺的案子?”
“你知道?”
“猜的。”
忠勇侯的冤案是昭元帝下了明令追查的,如果卫玠是为了追查忠勇侯府的案子,大可以摆到明面上来说,何必大费周章地寻他过来?
而这些年来,天家最忌讳提及的事之一,便是当年明隐寺的血案了。
卫玠道:“大约十二三年前吧,明隐寺里发生过一场血案,死了不少人,当时我尚不是皇城司的指挥使,血案因何而起,我也不知。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血案过后,失踪了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孩子,男的。”卫玠道,“如果他眼下还活着,大约和你差不多年纪。”
“陛下让你追查明隐寺的案子,就是为了找这个孩子?”
“对。今上说,这个孩子自小在明隐寺长大,特征嘛,背脊上有三颗红痣。至于这孩子的身份,今上没说,不过照我猜,大概是和天家有渊源,指不定就是今上的血脉。可这天大地大的,我上哪儿找这个人去?总不能在城门口设个禁障,凡路过的男丁挨个撩袍子看背脊骨吧?且那个孩子从血案中脱身,八成早逃离金陵,逃到天边上去了。”
“因此你才来找我,当年太皇太后常带我上明隐寺,你想问我对这个失踪的孩子有无印象?”程昶问。
“不止。”卫玠想了想,道,“今上对他家老三、老四一直不满意,这才将储位空着。如果我猜中了,这个孩子就是今上的血脉,你说等我找着了他,陵王、郓王的处境会怎么样?你毕竟是亲王子,将来要承袭亲王爵的,等闲不是关乎生死存亡的皇储大事,谁愿动你?我还以为你这一年来连番被追杀,是跟这个失踪的孩子有关系呢,毕竟你早年常跟太皇太后去明隐寺,说不定能知道什么呢?后来一想,这不对啊,你如果能知道点什么,应该早与琮亲王和今上说了,金陵城也不会像眼下这么平静,于是我就猜,你说不准是失忆了。”
“但你不确定我是否真的失忆,所以近日来,你一直在观察我的动向,那日你专程来刑部找我就是为这个,后来你发现我与云浠走得近,我几次三番遇险都得她相救,便也盯上了她。今晚,你的席次就在云浠旁边,云浠与我去樟树林湖水边的时候,你就一路跟着她过来了。”
卫玠一笑,不置可否,他将酒壶里的最后一口酒喝完,欠身凑近了些:“说说吧,那个手心长着刀疤的人,叫什么来着?哦,毛九。最后跟你说了什么?你为什么这么拼命要找他?”
程昶略一思索,觉得没什么不可说的。
他虽不至于完全信任卫玠,但也知道他绝无可能是“贵人”的人,否则他何必帮他?他甚至现在就可以对他下手。
“我找毛九,是因为他知道我为什么连番被害。”程昶道,“他说,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还说,我落水前,指了一个地方——秦淮水边的绛云楼。”
“绛云楼……”卫玠咂摸半晌,忽然“啧”一声,“云家那个小丫头?”
“你知道?”
“我和她哥哥交情不错。”卫玠道,看程昶似是疑虑,又说,“你别不信,当年她把云洛的尸身带回金陵,才十六岁,一个人满金陵地找差事做。你当她一个小丫头,京兆府姓张的那个三不开为什么愿意收她做捕快?”
卫玠竖起拇指倒指了指自己:“我。”
“不过嘛,我叮嘱了张怀鲁不要把这事跟任何人说。毕竟忠勇侯府的案子水深得很,再跟我一个天子近卫扯上干系,对她没好处。”
他帮了云浠,倒也没当甩手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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