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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姨最近总觉得慕云殊的饭量比以往要大了许多。
这本该是一件好事。
毕竟,这么多年来,慕云殊的胃口一直不怎么好,往往吃饭也最多只是一小碗,再多的都不肯吃了。
胃口的变化,本来应该也昭示着,他的身体状况或是有所好转才是。
但贺姨每每送药过去的时候,却仍见他止不住地咳嗽,而那张面庞也仍然苍白,少有血色。
他的身体孱弱,或已到了一种极其虚弱的境地。
这多年来,汤药始终没有断过,但慕云殊的身体,却仍然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她哪里知道,
慕云殊原是一个活了千年的人。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早已不算得是一个凡人。
在他沉睡着的那千年岁月里,地宫里钻心刺骨的寒凉之气,早已浸透他的骨髓。
魏明宗强迫他吃下的那颗灵药,虽有长生之效,却并不能令他真的长出仙骨,如神明一般,不老,且不死。
因为神明仙骨永铸,仙灵之气便是其区别于凡人与妖魔的天生法门,自然刀枪不入,长生不死。
但慕云殊没有仙骨,他只是一个借由灵药的药力,从此跳脱出轮回的凡人。
即便是他也因此拥有了吸取灵力,转化为自己的能力的本事,但他到底,还是没有办法躲避开人心的算计,甚至是刀枪剑戟的致命伤害。
他从来都避免不了,同凡人一样生病,或死亡。
但说到底,如果他能够借由灵力的帮助,修炼出自己的功法,或许也就不会如凡人一样脆弱。
可千年之前的慕云殊,并没有来得及去参透这修炼的奥秘,就被应琥给锁进了地宫深处。
如今的他,连怎样吸收灵气,转而将其炼化成自己的东西,都做不到。
于是在地宫里千年积累下的这样的寒症,已将他拖累折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
慕羡礼为他找的那位老中医,是虞城曾经的旧城区里,颇有声名的老医生,姓陶,叫做陶永明。
他开的方子,虽然对于慕云殊这样早已不同于凡人体质的身体来说,并没有显现出很大的效用,但也并不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据说这位老中医的医术是他祖上代代相传,据说至今,最少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而这样的中医药世家,在发展到新时代的时候,在中医被越来越多的人刻意忽略与不信任中艰难度日时,九十年代的年轻人求变革新,开办了专为各种医疗机构提供加工中成药的医药企业。
但即便是从中医转去做了中医药,这个家族性企业,也仍然没有忘本。
他们的后辈几乎都是懂医术的。
慕羡礼除了替慕云殊常年聘请了郑医生这位在西医方面尤其出色的医生之外,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在与那位陶老先生保持着联系。
这么多年来,也一直是陶老先生在调整更换慕云殊的药方子。
只是现在,陶老先生年事已高,也没有办法再亲自过来平城,探查询问慕云殊的近况。
于是陶老先生就跟慕羡礼说好,让自己的孙儿陶从知这两天就过平城来给慕云殊诊病,然后再商量着要不要改药方子。
在陶从知过来的前一天,慕羡礼原本还在京都忙那个大型墓葬的收尾工作,因为惦记着慕云殊的事情,他特地抽了时间赶了回来。
这个刚刚步入五十岁的人,在多年的忙碌操劳中,两鬓渐白。
慕羡礼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彼时,漆黑的天幕里也开始坠落急促的雨。
近来平城多阴雨,而此时此夜,这场雨来得也很快,就如同慕云殊在得知慕羡礼回来的消息时,他踏出院子的步履匆匆。
这些天以来,逐星已经开始了解这个新的世界里,那许多新奇的事物。
她最喜欢的,是坐在沙发上,跟慕云殊一起看那个挂在墙上,扁平方正的,叫做电视机的东西。
真的好神奇。
就如同仙人的幻术,如同是乍现的海市蜃楼,将这大千世界里所有的一切,全都收罗进那个方方正正的电视机里。
她可以在那里面看到好多人,看到好多的事情。
此时此刻,逐星正坐在沙发上,吃着慕云殊递给她的小饼干,却忽然听见门外传来贺姨的声音。
她敲了门,送了一碗银耳汤进来,脸上仍是笑着的,“先生忽然就回来了,也没打声招呼,我还得去厨房再给先生做一顿晚饭。”
逐星趴在沙发背上,看着站在那儿的慕云殊。
他几乎是在听见贺姨的这句话时,神情就已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贺姨却惦念着该做什么菜的事情,没有发现慕云殊的异样。
送了汤之后,她转身就离开了。
也是这个时候,逐星见慕云殊忽然回头,望向她。
她说不清楚,他那双眼睛里闪动的,究竟是怎样的复杂情绪。
手里捏着半块饼干,逐星愣在那儿。
“逐星,你知道……”
彼时房间里一片寂静,唯有窗外的雨声仍打在檐上,落在廊前的栏杆,落在地上,发出清晰的响声。
他话说一半,忽然顿了一下。
然后他的喉结动了一下,嗓音有些发干,“你知道,他是谁吗?”
逐星诚实地摇头,又继续望着他。
彼时,房间里只开了两盏灯,电视机里仍然播放着热闹纷杂的声音,他站在交错的光景间,忽然向她伸出了手掌:“来,”
“和我,去见见他。”
他的声音里好似藏着过分沉重的情绪,那是潜藏了多少年的遗憾。
逐星把饼干塞进嘴里,乖乖地跑到他的面前,握住了他的手,任由他带着她,撑着一把如夜色一般浓厚如墨的大伞,走出这间院子。
他本该,是那样迫切地想要再一次见到这个人。
可当他真的走进那间属于他的养父——慕羡礼的院子里的时候,他站在被雨水冲刷,浮起浅苔的台阶下,望着那紧闭的窗棂间透出来的光芒时,脚下却好似生了根,令他始终没有办法再移动一步。
逐星感觉到,他冰凉的手在握着她的这个时候,指节开始不自禁地收紧。
捏得她生疼。
但是逐星没有说话,透过院子里笼了玻璃罩子的灯光,逐星望见了他苍白的侧脸。
她一直静默地守在他的身旁,看一眼那个透出莹白灯光的屋子,又望一眼院子里的颜色昏黄的路灯。
雨水顺着伞檐不断地滑落下来,微冷的风吹得她衣裙上的流苏来回晃动。
直到,那扇门打开的瞬间。
逐星猝不及防的,瞥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恍惚之间,脑海里许多有关于这样一张慈和面庞的记忆涌上来,那一刻,她几乎就要以为,自己回到了千年前的平漾苑里。
沉重的殿门缓缓打开,身着明黄龙袍,梳着整齐发髻的帝王负手而立。
那样一双眼睛里,透露着身为帝王的几重威严,也散落出几分从书本里浸泡出来的温文清傲。
那样的一张脸,在逐星的眼中,渐渐与这位忽然推门走出来的中年男人的面庞重合在一起。
不一样的是,当年的帝王留有稍长的胡须,而眼前的这个人,却胡须剃尽,连头发也修理得很短。
“云殊?”
此刻的慕羡礼根本看不见逐星的身形,他只看见慕云殊撑着一把大伞,却半边都移去了他右肩更多的地方,却淋湿了自己左边的衣襟。
可在他的右边,分明什么人也没有。
“这么晚了你过来做什么?撑伞也不好好撑!”慕羡礼有些责怪似的说了一句,连忙向他招手,“别傻站在那儿了,快上来。”
但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
他就眼见着自己那个沉默着立在雨幕里许久的儿子,忽然双膝一弯。
竟就那样跪在了他的眼前。
黑色的伞送他松开的指节里掉落在了地上,雨水打在伞布上,发出更加清晰的脆响。
逐星也没有防备,她回神的时候,慕云殊已经松开了她的手。
此刻,他就在她身侧,却是跪在那儿,跪在那个站在台阶上的中年男人的眼前。
“……云殊?”动了动手指,逐星望着他,一时怔住了。
“慕云殊你这是做什么?!”
慕羡礼没有料到他这忽然的动作,他眼中明显有所震动,错愕过后,脸上又有了几分薄怒,他刚想走下阶梯,却听见慕云殊忽然开口唤他,“父亲。”
慕羡礼听见他说,“您就站在那儿,不要过来。”
或许是那一刻,慕羡礼在他眼中看到了诸多复杂晦暗的情绪,又或许是慕云殊那样郑重的语气令他刚要迈出的脚步,骤然定在原地,再挪不动一步。
然后,他就看见慕云殊在如倾的雨幕里,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然后俯身,手掌贴在了泥土雨水里,额头重重地抵在地面,磕了一个头。
而这一刻,逐星盯着慕云殊的背影半晌,她也忽然在他身旁跪了下来。
对着那个站在台阶上,一时无措的中年男人,也如他那般,是那样认真又郑重地磕了一个头。
即便,慕羡礼根本看不见她的身影。
如此往复,逐星跟着慕云殊,对着慕羡礼磕了三个头。
在慕羡礼看不见的地方,这个一瞬憋红了眼眶的年轻男人,抿紧嘴唇,眼睫里有泪水混合着雨水,淌过他的脸颊,滴落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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