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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无咎在一旁应道:“《素问》中有疟论,疟之始发也,先起于毫毛,伸欠乃作,寒栗鼓颔,腰脊俱痛,寒去则内外皆热,头疼如破,渴欲冷饮。”
说白了,症状就是打摆子,严重的有发烧头疼等症状,在长沙驻军里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
一支百人的队伍,去湘水上游的彬县驻扎。过了一个月,无人去县城汇报,县尉心中奇怪,派人过去一看,整个营地死一般寂寥,进去查探,满地横尸。
本以为是遭到蛮夷袭击,但死者却无伤痕,实在奇怪。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名躲在营外的幸存者,那小兵说,他们来这不久,营中就开始有人患病,大热天却感到寒冷,开始打摆子。他们都是北方人,也没当回事,结果没几日,全营皆病,无人幸免,周身发热无力,连出营求救都难,接着一个个病死……
事实虽然没这么夸张,但疟疾致死率很高是真的,尤其是对外地人,而且病来如山倒。
据说那个幸存的士兵,也病了一年半载,吃不得冷的,高热起来,汗珠大滴大滴往下淌,恨不得把衣服全脱了都不解热;发起寒来,几床被子压着依然感觉寒气透骨。几番折腾下来,病人非常虚弱,常会丢了性命。
子婴只觉得齿寒,甚至开始庆幸自己患的是水蛊,不是疟疾了。
“岐伯说,疟皆生于风,由感受疟邪引起,南方多有瘴气,遇瘴者便会患病,呼气而播,全营俱病,此为医家定论,但昌南侯却说……”
陈无咎看了看黑夫,笑道:“他说是蚊虫叮咬所致,那蚊虫吸血之时,其身上蛊虫入于人体,遂有伤寒,蚊虫一夜咬遍全营,病症也传遍兵营。”
对于黑夫的这种说法,陈无咎持怀疑态度,认为有些荒唐。他总觉得,黑夫似乎想把所有病症,都推给看不见的“蛊”。
黑夫一笑:“中原医者不也将所有南方风土病,都推到‘瘴气’身上么?”
北方人总是谈瘴色变,说什么南方瘴疠横行,山林间,有湿热蒸郁,致人疾病的气。有趣的是,中原人认为江汉一带有瘴,而江汉之人又认为,长沙、豫章才有瘴,长沙豫章人,则坚持岭南有瘴。
这东西,俨然与域歧视同步。
甚至在蜀地以西,因为高原反应,氐羌之地也被认为有瘴气。
总之,这是个很恐怖,很神秘的东西,却没人说得清楚它的真相。
到底是瘴气还是蛊虫引发了疟疾,这个是复杂的问题,得经过大量对比实验才能证实,黑夫与陈无咎一时半会也说不明白。
但将得了疟疾的病患隔离,是双方都认可的法子,而缓解疟疾症状,甚至将其根治的药,靠了黑夫的提点,陈无咎近来也找到了。
还是臭蒿,但服用方法不再是煎煮,而是加水二升,绞汁服用。
黑夫再孤陋寡闻,也知道“青蒿素”获诺贝尔奖的事,不过很多人不知道,提取青蒿素的植物,不是青蒿,而是臭蒿,且煎煮过后,药效便几乎没了。在没有先进提取之法的情况下,和水捣烂服用才是最佳……也可以和着黄芩等药汤嚼食。
而效果,还真的不错,大营搬迁后,患疟疾的士兵们,一百人里,才死了三个,其余人打摆子的症状,都得到了缓解。
“所以说,一物降一物,南方有水蛊、疟疾,但南方也有臭蒿。此物随处可见,我已与南郡、衡山、豫章、长沙郡商量,四郡今岁的刍稿税,可由臭蒿代替,一石臭蒿,当十石刍稿。”
“昌南侯爱兵卒如赤子啊。”
子婴感慨万千,只有亲自患病的他,才能明白这些臭蒿,是真的能救命的。
“有如此多臭蒿,兵卒便不必枉死了。”
黑夫叹息道:“只可惜,还是迟了些,两年前,陈医师尚未制备出能治疟疾等疾的配方。故南征八万军民,在长沙遇水蛊,便死了一千,又有四千人患病,没了战斗力,停留下来,这便去了五千。”
“大军抵达岭南,尚未与越人交战,在疟疾肆虐下,十死二三,又去了一万,仅剩的六万余人,而折在大败里的,也才万人。”
被各种病症干掉的秦军,居然比被越人杀死的还多。
黑夫朝子婴拱手:“故,还望监军能禀明陛下,南征最主要的敌人,其实并非越人,而是这些看不见的蛊虫与恶疾啊,军中急需大量医者、药材,还望陛下能多派发些来。”
“婴一定如实转述。”
子婴知道秦始皇的脾性,他叫苦回朝是不太可能的,多来点医者,他的病,也多了一份痊愈的可能……
武昌营正在训练新兵,长沙营治愈被血吸虫困扰的病患,黑夫的下一站,则是疟疾依然肆虐的灵渠、桂林,与他同行的,还有装满辎车的臭蒿。
一个病怏怏的患者,是没法战斗的,一支病怏怏的军队亦然。
但就在启程前几天,被黑夫留在长沙,与长沙郡守斡旋当地防治血吸虫病一事的利仓却来禀报:
“君侯,半月来,长沙郡府已在城中及各乡修建公厕数十座,然而,却无百姓愿意使用,城内市人,依然随地便溺,在水边洗刷粪桶如故。”
他有些沉痛地说道:“我又去里闾和田间地头看了看,军中的防范之策,黔首亦无人遵循,牛马之粪不经堆肥,直接施于水田依旧,当地孩童,依然在疫水中嬉闹,其父母竟恍若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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