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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节前一天,天气格外的好,阳光明媚,惠风和畅,一点儿也没有清明时节雨纷纷的前兆。

慕知禾推了所有通告,请假回了趟老家。

一来是他要回家给他妈妈外公外婆扫墓,二来找找家乡老前辈请教一下家乡小调,这个小调是要写入这次专辑主打歌的。

在他临行的早上,时轻舟的副人格出现在他家门口,缠着他让他带上他。

慕知禾被缠得没办法,只得带上时轻舟,他不知道时轻舟怎么突然出现在他家门口,还正好在他要回老家的时间。

时轻舟亦步亦趋的跟着慕知禾,语气软软的:“你去哪儿,我就跟着你去哪儿。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儿,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慕知禾:“……”

他想把时轻舟从车上丢下去。

远在公司训练室里的江潮看到时轻舟发给他的红包,心里后悔万分。

于是,他在胸口比划十字忏悔:阿门,饶恕我吧,知禾,别怪我,人生在世,谁不为了点荣华富贵呢?我这也是被逼的。

那天晚上他与时轻舟大打一架之后(主要是他被时轻舟打),他得到了一个震撼他经纪人生涯的消息——他手下的明星跟大佬是前狗男男的关系,而他却不知道!

更让他震惊的是——这对狗男男分了还不清不楚的。

看这藕断丝连的架势,很有可能死灰复燃,一旦死灰复燃,他江潮就是时间集团二少奶奶的经纪人兼搭档,直接凭借这个身份,他就能在经纪人圈横着走,跟螃蟹似的。

他想着想着,就更加觉得泄露慕知禾的行踪很对不起知禾,于是在胸口多比划了几个十字:阿门,饶恕我吧。人生在世,谁不为了点钱财呢?

江潮对面的三个男团成员看江潮比划十字,在心里冲江潮吐了一口唾沫:别以为你忏悔就能让我们原谅你,等我们火了,就把你一脚踹了!

忏悔完负罪感减少大半的江潮笑嘻嘻的点开时轻舟发给他的红包。

【您的红包0.88元已到账!】

江潮:“……”说好有几百个亿要继承的呢?时间集团不会要破产了吧?

他觉得有必要上网查一下时间集团的经济状况,他希望慕知禾能嫁豪门而不是嫁落魄的豪门……

他绝对不能把慕知禾往火坑里推,就算推,也要推到都是人民币味道的火坑里。

镇子上的空气很清新,四处花繁叶茂,慕知禾回到外公外婆老房子时,才下午两点,他将车开进了摇摇欲坠满是斑驳缝缝补补的墙院。

时轻舟十分好奇张望着。

他没见过这么破的房子,家家户户的墙体外到处都是抽烟机的油渍凝固而出的一团黑乎乎玩意儿,破损老旧的电线像杂乱的蛛网一样拉扯着。墙体明显出现了裂痕,又用新的水泥糊了裂痕,就好像满是破破烂烂补丁的衣服,只是再怎么糊补丁,那墙体还是像腐朽枯木,再难逢春。

他们进巷子的时候,巷子里几个小孩儿流着鼻涕在被车压得坑坑洼洼的小巷子内玩弹珠,在路边石板上,有几位老人下着象棋,老嗓门喊得像似要打起来一样……

他不解的看向慕知禾。

慕知禾真的在这里长到十岁吗?

可是慕知禾浑身的气质与这里格格不入,就像是误入浣衣巷的西施一样。

慕知禾似乎看懂了时轻舟眼里的震惊,说:“我不是这里的,我外公外婆住在这里,我跟我妈以前在w市的老城区租房子,现在那块已经被拆了,我妈妈去世后,她就回到了这里。所以我每年清明都会回来看看……”

其实说来,也只是飞出小镇的百灵鸟倦鸟归了巢的故事。

他的妈妈习云生活在工人家庭,父母都是大字不识的工人,除了打工就是打工,暗无天日在钢筋混凝土之间穿梭,所以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女儿走出这只有留守儿童与孤寡老人的小镇,他们希望女儿能够在大城市有一席之地。

大概是受父母的影响,习云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某知名音乐学院,后来在一家教育机构当老师。

她跟每一个走出小镇前往都市的女孩一样,对梦幻般的都市充满了无限向往,那时的她只想努力挣够钱留在大城市,买房嫁人,生儿育女,安安稳稳的生活。

就算每一天都过得很苦,她也乐在其中。

后来,她遇到了某电影学院的年轻教授慕国轩,慕国轩对她一见钟情并且展开疯狂追求,他们很快坠入爱河,领证结婚,很快,他们就有了自己的孩子。

她以为慕国轩是她的幸运,却不想那是她的厄运。

在她即将临盆时,慕国轩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萧铃很快找上门来,她觉得习云是小三,抢走她的爱人,明明她跟慕国轩一起长大,他们才是金童玉女,才是天生一对,她从小就把慕国轩当成未来丈夫,她坚定的认为是习云抢走她的爱人,并且先跟她爱人结婚。

可是慕国轩从始至终只是将萧铃当成妹妹,萧铃利用她那电影学院院长父亲逼迫慕国轩,并以慕国轩的前途做要挟,慕国轩妥协了,最后与习云离婚了。

那时,慕知禾只有一岁。

因为萧铃对慕国轩近乎变态的掌控欲,她觉得慕国轩所有的都是她的,前一次因为她的疏忽,她的竹马跟人结了婚,现在她几乎变态的占有慕国轩所有,从金钱到时间。

因此慕知禾母子几乎相当于净身出户,除了每月的抚养费,慕知禾母子一毛钱也未曾拿到,甚至连慕知禾小时候住的房子都是租的。

习云的都市梦到这里就彻底破了,她不想把慕知禾带回老家,老家闲言风语太多,她不想慕知禾跟她一起成为左邻右舍的饭后谈资,而且老家的教育水平太落后,她既然生下了慕知禾,她就要对他负责,她想尽可能的给他最好的条件。

在慕知禾十岁那年,习云得病了,肺癌。

临终的她累了,恍然回首,自己生活了半生的城市,依然没有她的一席之地,她不想留在这里了。

“知禾,知禾……”时轻舟推了推走神的慕知禾。

慕知禾猛然回过神来:“嗯?”

时轻舟看着落了厚厚一层灰的旧屋子旧家具,以及散发着霉味的沙发桌椅,问:“我们要拿什么东西?”

慕知禾看着屋子里家具摆设,摇了摇头:“我也不晓得,我就想上来看看。”

时轻舟“奥”了声,站在了慕知禾的身边,眼睛在家具上一遍扫描过来,一遍扫描过去……

慕知禾看着时轻舟:“你在干什么?”

时轻舟嘿嘿一笑:“帮你多看几遍。以后你看什么,我就看什么,我是因你而生的,谁让我最爱你呢。”

慕知禾已经适应了这位笑得很傻像个邻家大男孩的时轻舟,他跟他相处久了,他发现他越来越适应这位大男孩时轻舟的土味情话,也不觉得他很粘人很烦。

可是,这明明就是一个副人格,他只是时轻舟的一个人格而已。

他不知道人格融合后会怎么样?他会消失吗?他不希望他消失,因为他感觉他生命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人都在渐渐消失……

从他外公外婆,到他妈妈,再到一起长大的韩小潘……

他问着:“那你会消失吗?”

时轻舟一愣,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慕知禾,很平淡的一句话,让人觉得很心疼,他斩钉截铁说:“不会!”

末了,他坚定的说:“我是因你而生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慕知禾没说话。

他不知道人格融合会怎么样?

他舍不得了。

如果可以,他希望眼前的副人格是个人,而不是只是一个人格。

下楼的时候,逼仄昏暗的楼道里被两个男人占据了,本来狭小的空间,却因为那两个男人更加无法过人。

昏暗的光芒从楼梯间小格子窗照射过来,而斑驳颓败的墙体挡住了大片光芒,两个男人被阴郁笼罩着……

坐在地上的那个男人胡子拉碴穿着破旧冒着棉絮的袄子,他衣服黑不溜秋的看不清本来的颜色,咿咿呀呀自言自语说着什么,身下有一大摊水,散发着浓臭的尿骚味,他一会儿大哭,一会儿大笑,一会儿骂着听不懂的话……

另外一个穿着黑色的大衣,手里拎着一根发霉的擀面杖,朝着坐在地上的那个男人身上抽去:“让你乱跑,要死了,你咋不去死呢,你死了我们全家都解脱了……”

慕知禾看到这两人一愣。

他以前逢年过节跟他妈妈回老家见到过这对兄弟,这对兄弟就住在他外公家对门。哥哥是个痴儿,俗称“疯子”,但他却很听他弟弟话,因为哥哥是个疯子,打起人没谱,因此这位弟弟很快就成了这一片的孩子王,没人敢欺负他,就连这里的混混,见着他都不敢要保护费,因为那位疯子哥哥会跟他拼命。

以前慕知禾跟随他妈妈回家,经常遇到这对兄弟,那时的这位弟弟带着他的哥哥拦着弱小的慕知禾,对同伴们说:“这就是我家对门那没爸爸的孩子,欺负他没人管。”

于是,他指使他的疯子哥哥追慕知禾,抢慕知禾身上的衣服零花钱。

有好几次,慕知禾被那位疯子哥哥追得摔得满身是伤……

当时慕知禾只有五六岁,他觉得自己被欺负是因为他没爸爸,他如果有爸爸就不会被人欺负……

于是,他天天缠着他妈要爸爸……

习云被他缠得没办法,就告诉他,他爸爸在跟他玩捉迷藏,等他长大了,他就会出现。

就在慕知禾顿住时,时轻舟拉住他,把他护在身侧,挡在了慕知禾与那对兄弟之间,手揽着他的肩膀朝着楼下走去。

那位弟弟看着眼前穿着时尚靓丽的两个男人,自惭形愧扯着他哥往边上让了点,他不知道这破小镇还有这等人物,更不知道是哪家的成功人士衣锦还乡来到他们这连野狗都不出没的老城区。

光景交错,慕知禾恍惚回到了小时候,只是这次,他身边站了人。

慕知禾与时轻舟两人就这样半拥着,慢慢的抬脚跨过那两位兄弟,朝着楼下走去。

在慕知禾走到楼下快见光时,对面一声难以置信的“知禾”将慕知禾整个神经都给提了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爸爸慕国轩就站在楼道里的阴影处,与他面对面,看样子是准备上楼去。

他不知道慕国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在他的记忆里,他爸爸只是在他妈妈的入土为安的时候,来这里收拾东西带他离开,此外,他连他妈妈的墓都没扫过,更别提来这摇摇欲坠快要拆掉的老房子。

外面的光亮照射进来,而他们父子却站在楼梯道阴暗面一上一下对立着……

由于光线太暗,慕知禾看不清慕国轩的脸,只听到寂静的阴影处他爸爸浓重的喘息声。

慕国轩急的胸膛上下起伏着,目光紧紧盯着慕知禾与搂着慕知禾的那个男人。

那男人虽然戴着鸭舌帽与口罩,但是慕国轩如果猜得没错的话,这应该是时轻舟。

这时,他脑海中才想起来小儿子录完节目回家说的话——慕知禾为了往上爬,恬不知耻的跟时家的少爷搞在一起了,他们睡在一个房间。

那个时候,他是不相信的,他觉得大儿子成熟稳重,做事会有自己的分寸,他还教训小儿子不要相信网上的流言蜚语。

但是现在,就在眼前,两个人旁若无人的在楼道里搂搂抱抱,举止亲密好似恋人,更有者,时轻舟竟然陪着慕知禾回到这里,他时大少爷是什么人,他怎么会出现在这种穷山僻壤?如果不是慕知禾要带他回来,他会来吗?

慕国轩每次内心郁闷无法纾解的时候,都会悄悄一个人来习云生活过的地方看看走走,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习云最爱听他说话了,在他心里,与其说习云是他的前妻,是他的爱人,不如说习云是他的知心人,她懂他,知道他每一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现在这个人不在了,他就来她生活过的地方,给她说说心里话。

这个镇子他大道小路已经走遍了,他每次一边走一边跟习云在心里说话……

这些年一如既往的这样。

有时候是两三年来一次,有时候是一年来一次,不知怎么地,今年还未过半,他都回来三次了,人上了年龄,总有说不完的话担忧不完的事情……

一个月前闹出慕知禾与时轻舟的绯闻,他正好跟妻子吵架,于是来到这个穷僻的小镇,看看风景,在心里絮絮叨叨的劝前妻不要信网上的流言蜚语,他们的儿子品性很正,绝对不会跟时轻舟这种富家公子哥搞在一起的。

如今,看着站在面前两个搂搂抱抱的大活人,他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他觉得慕知禾是恨他的,他是在报复他,所以选择了自己堕落。

他好歹也是某知名电影学院的教授,他知道圈子里腌臜事,他也知道有了人脉以后在娱乐圈的路会好走很多,可是他不希望这一切发生在他儿子身上。

慕知禾见慕国轩这样,知道慕国轩肯定怀疑了什么,可是他并不想辩解,甚至不想时轻舟将手拿开。

他刚刚获得了那么一丝安全感,现在还没到有光的地方,他不想独自一人面对这片阴影。

他率先打破沉默,冷淡坦然喊了声:“爸。”

就好像见到认识的陌路人那样打招呼。

慕国轩被这冷淡坦然的一声“爸”喊得底气都失去了,良久,他动了动嘴唇,说着:“你跟我上楼来,我有事找你。”

慕知禾淡淡说:“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我赶时间。”

慕国轩见慕知禾态度如此冷漠强硬,气恼的开口质问:“慕知禾,你还要脸吗?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儿?你对得起你妈吗?”

他是懦弱逃避型人格,在他现任岳父用前途逼他离婚的时候,他妥协了。

在他现任妻子哭着闹着不让他去看慕知禾母子的时候,他逃避紧张的家庭氛围与岳父父母的责骂,他依然妥协了。

但是此刻质问儿子,他却用了他一生所说的最恶毒的话。

他说完就后悔了,偏过身体连余光都不敢落在慕知禾所在的地方。可是他又一想,我为什么要心虚,明明就是慕知禾干了不知廉耻的事……

慕知禾一听到从慕国轩嘴里说出他妈,以往那些怨愤全被激怒出来,他冷冷说:“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妈?你连踏进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不是他懦弱,抛弃妻子,他们母子那十年也不用过得那样辛苦。

慕国轩本想质问慕知禾,却被慕知禾当场质问住,愧疚是一把刀,常年累月的割着他心口的每一寸,以至于现在面对慕知禾,他的愧疚让他的底气瞬间湮灭。

他软下了语气,说:“知禾,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可是你也不能这么堕落……以后找个人安稳过日子不行吗?”

“我妈想找个人安稳过日子,结果呢?”慕知禾从来没有对男人这么失望过。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在他受了欺负之后,慕国轩却总是温和满怀愧疚的告诉慕知禾要慕知禾听话,要慕知禾顺着慕横,这样才不会被欺负……

慕知禾不是不听话,也不是没想过跟慕横和睦相处,只是每次换来的是慕横的变本加厉。

所以他不妥协,他看不惯这个男人懦弱的样子,更反感他每次满怀愧疚的说是他的错,却从来不想办法弥补……

时轻舟觉得慕国轩又当又立,他一直沉默不吭声是不想太干预慕知禾,现在却一点儿也听不下去,冷嘲说:“知禾会找个靠谱的人的,那个人一定会对他不离不弃。如果那个人对不起他,我一定把他打残。”

慕知禾瞥了慕国轩一眼,淡淡问:“还有事吗?我赶时间。”

慕国轩没说话。

慕知禾下了楼梯,侧过慕国轩朝着外面走去,在走到有光的地方,他回头淡淡说:“您以后还是别来了,人活着的时候,连个影子都没见到,人死了,我妈估计也不太希望看到您。”

慕国轩身体一震,在黑暗中缓缓回过头来,看到的只是慕知禾离去的身影,天气阴惨惨的,刚刚还明亮的天空仿佛突然被乌云笼罩,大有风雨欲来山欲倾之势。

他觉得慕知禾是恨他的。

上了车,系好安全带,慕知禾深吸了一口气:“都下午了,这镇子上也没什么好吃的,我们待会儿随便吃点吧。”

时轻舟一本正经认真说:“知禾,我们去吃肯德基吧?”

慕知禾满眼不解:“你怎么……”

时轻舟从来不吃这种快餐,他吃了经常拉肚子,无论主人格还是副人格,都不爱吃。时轻望也嘱托过他,不要带时轻舟吃这种垃圾食品。

时轻舟眉眼一挑:“我们去便利店买一盒泡面,端到肯德基里面吃全家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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