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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幽州回到崇延,唐幼一便开始喜欢饮酒。
不饮不知道,一饮发现她酒量奇好,就连饮酒无数的唐来音都自愧不如,不管她喝多少,都是微醺的状态,常常他们都喝趴了,她还清醒的很。
所以钟静最怕和她喝酒,因为醉的人总是他们,他们醉后的丑态全都被她看尽,丢人的很。
比如现在,他把唐来音亲地几乎昏过去了,蓦地瞥到唐幼一原来还坐在那里,吓得两人赶忙坐直身,唐来音还心慌慌地摸衣襟扣子,就怕被钟静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开了。
钟静尴尬地咳了两声:“幼一,还没吃完呢?”
“吃完了。”唐幼一笑眯眯转过身来,对他们脸上的窘迫似无所觉:“我有事儿想和你们说。”
唐来音坐过去:“小乖想说什么?”
唐幼一认真望着姑姑:“我刚刚想,既然我在铺子里总会招来坏蛋,那我们不如请个帮工看铺子,我到里面酿酒记账,坏人就欺负不到我了,而您和姑父……”她意有所指地瞅了瞅他们俩:“也可以放心成亲啦。”
唐来音钟静闻言不由感动,明白她在努力让自己独立,脱离他们的保护,而且在为他们着想。唐来音拉过唐幼一的手,紧紧握住:“好,我们支持你。”
“还有一件事。”唐幼一又道:“我们铺子太大了,空余的地方我想利用起来,隔开做其他买卖。”
“嗯……”钟静赞同的点头:“你有什么想法?”
“我发现这一带没有卖琴棋书画类的店铺。”
“真的?”唐来音不能置信:“居然没人卖乐器?”因为她几乎精通所有声乐器物,觉得大家应该也和她一样喜欢声乐:“小乖想卖什么?”
唐幼一兴奋道:“我想卖笛子和书!”
之前跟姑姑学会了做笛子,最近无事的时候总觉得手痒,书则是因为她喜欢话本,每晚都要看个一本才肯睡,若是自己开,也就享之不尽了。
“笛子没问题,但是想做书的生意就要慎重了……”钟静蹙眉道:“搬搬抬抬不说,重要是种类数量要多,不然根本没人来买。想要书多,便要跟许多出版书册的人打好交道,不然你找不着好书……你一个姑娘干实在太累。”
唐幼一听了俏脸一惧:“竟如此难……”她确实干不来交际。
“嗯,换文房四宝吧,这是消耗物,不愁没人买。”
于是很快,“有生酒铺”旁边又开了间“有生雅物”,并请了一老一少两个帮工。
年长的叫红叔,是姑姑带来的人,曾在幽州卧云楼里弹琴卖唱,负责看雅物铺子。
年少的叫陈书枫,是钟静府内下人的儿子,一直在府内做门卫,钟静见他性格热忱嘴会说,最重要是吃苦能干,还会点拳脚功夫,便问他愿不愿意去给他小姨子看酒铺,他嘴一咧,星眸闪烁:“愿意!”
可当唐幼一看到他那明媚照人的笑容,神色出现了犹豫:“……小兄弟十六岁啊?”
“这么嫩?”一旁的唐来音吃惊地扫了扫陈书枫身上鼓鼓的腱子肉,发觉他脸也挺好看,笑起来明眸皓齿的,给人亲切憨实的印象,挺适合做门面,就是人不高,只高侄女半个头。不过,照他这岁数还会长。
见唐幼一似乎不满意自己,陈书枫心里咯噔一下,清朗的少年嗓音顿时充满了焦急。
“请小姐给小的一次机会!什么活儿我都能干,而且小的会招呼人,小时候跟着我伯伯走街串巷卖糖糕,没有人不喜欢我的!”
钟静对他积极推荐自己感到很满意,也帮着说话:“年纪是小点儿,不过人是很懂事的,他爹在我家是三十年的老长工,但试无妨。”
姑父带来的人她一万个放心,只是……
唐幼一不动声色扫了眼他卷翘的羽睫,以及似晶石般漆亮的墨瞳,朱唇抿了抿,心里还是有些犹豫。
“掌柜的,来三斤杜康!”
这时,酒铺子有人来买酒,唐幼一见是生客,忙不迭要过去,陈书枫忽然快她一步迎上去,热情地向客人打招呼。
“客官早啊!要三斤杜康是吗?您稍候,小的现在给您装!是要瓷瓶装还是瓦罐装?相差三文钱。嗐,当然是瓷瓶装的好,干净结实,上面还描着一朵金色的兰花,多好看!您喝完了酒还可以用来玩投壶!瓦罐好就好在便宜,才二文,比肉包子还便宜,就是没瓷的结实,要瓷的是吗?好嘞!装好了,一共十八文!”
唐幼一三人在旁看得目瞪口呆,不仅因为他居然知道她这里物品是怎么卖的,还如此能说会道,一个装酒的器物都能让他说出花来。
他收了钱送了客后,转身便跑到唐幼一面前,羞涩地将钱币递给唐幼一:“小姐,给您。”
唐幼一向他微笑颔首:“谢谢,比我会做买卖多了。”
陈书枫正想又趁此推荐自己,旁边高大的钟静一把搂过他的肩膀,难以置信地问他:“你怎么知道这里杜康多少钱?还连瓷瓶五文瓦罐两文都知?说!是不是偷偷来过这儿?”
陈书枫挠挠头,一脸无辜道:“二少爷误会小的了,上次您叫小的过来帮忙搬东西,刚巧小姐在招呼客人,小的就无意听到了……”
众人闻言,对他的好记性竖起了大拇指,唐幼一也被他打动:“书枫,你留下吧,好好看店,我不会亏待你的。”
看着唐幼一终于向自己绽开真挚的笑容,陈书枫激动地脸一红,深深鞠躬:“谢小姐赏识信任!小的不会让您失望的!”
就这样,陈书枫留了下来。
红叔家就在附近,不必宿在这里,陈书枫一直住在钟府,可钟府在城东,走路要小半个时辰,于是唐幼一便让他宿在她家了。
钟静唐来音对此也很赞同,毕竟一个寡妇住那么大的房子,万一有贼人进来,肯定要人财两空,多个人在身边,还是安全些。
“书枫,你的房间在这栋阁楼的二楼。”唐幼一端着烛灯带陈书枫上了院子左侧的阁楼,来到之前婆婆住的房间:“上楼第一间房就是你的房间。”
陈书枫手上也端着个烛灯,走进去一看,不能置信地张圆了嘴:“这么大,都是我住吗……”
唐幼一笑着说当然,交代完所有事宜,临下楼的时候,她又转过身来。
“另一栋楼楼上是我的寝室,若无我的允许,不可上来。”
陈书枫看着她平淡的面容上,那双寂静地似能望进他心里的眼眸,不由一阵畏惧,忙点点头:“小的记住了。”
唐幼一端着烛火慢慢回了自己的阁楼,走入最里面的一间卧室,关上门,放下手中烛火后又点亮了两盏,好令屋内不那么昏暗。
其实这个房间不是她和冯川住的那间,之前那间很大,比陈书枫那间还大。自从冯川走了之后,她受不了那么大那么空,便搬进里面的小房。
那座大房,总让她想起冯川。想起要不是她和他分床睡,她定能早点发现他的异样,说不定他不会就这样走了。
当时,她认为自己罪不可赦,在婆婆要离开的前一晚,她泣不成声地跪在婆婆面前,坦白成亲三年以来,她没有好好尽到妻子的责任,与冯川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
因为她只把冯川当成哥哥般的亲人,对他毫无男女之情,而冯川对她亦是如此。他们曾试过相拥一整晚,他始终如孩子般单纯,身体毫无反应。
唐幼一以为婆婆会恨她,没想到她把她扶起来,然后从脸上扯下来一张皮,露出一张充满了狡黠笑意的俊脸,用清朗的男声对她说:“不是你的错,他本就是个五岁的孩子!”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婆婆真实身份是名道士,已经在三年前遁入了空门,真名叫冯四余。
而冯川也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偶然间遇到的一只五岁的孤魂。
这个孤魂被毒咒困住无法投胎,不想灰飞烟灭,只能靠附在尸体里,然后用法术催生,在人间做些好事,以此积攒功德。
而冯四余算到自己与他命中有一段羁绊,便全身心地为这只可怜的孤魂寻找与他生辰八字契合的尸体。没想到找来找去,只找到一具三十几岁的粗壮男尸。为了不引人怀疑,冯四余只好扮成他的老母亲,而他则是个智力低下的人。
所以,冯川会突然死去,并不是得病,也不是她唐幼一没照料好,是他的功德已经圆满了,毒咒解除,投胎去了。
唐幼一当时几乎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可是看着他那张光滑过自己的俊脸,还有他收放自如变化多端的声音,又不得不信。
冯四余告诉唐幼一,她现在自由了,不必再担心有什么大难。还告诉她,当年那个蓝脸人其实是孟鹤棠。
唐幼一一脸平静,说她知道。冯四余吃惊,有些不能置信。
“我没告诉你是觉得你割舍不下他,不愿跟冯川走……没想到,居然是你亲手把三师弟推开的……”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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